傍晚,风静树不动,一轮火球一般的夕阳,在天边上留连不舍,不愿意浸没,万道霞光,将西边映得彤红一片。
“我还是那个担忧,将皇帝拉下马并不是难事,朝中有许多旧臣对皇上的政行已有微辞,再加上端敬太后一直在暗中培养她个人的势力,现如今的皇上,是坐在悬崖边,稍有风吹草动,便有可能摔下去。只是,政局的动荡,遭秧的却是天下百姓!”
佟嫣然便直截了当地问:“假如我执意如此做,你会怎么办?”
这一下,可把武王殿下给问住了。
就如同佟嫣然在两人中间划出一条沟。这条沟并不深,他可以一跃而过。关键的是,他愿不愿意跃过去。
若是跃过去,便等于背叛身后的母国,甚至于,将彻底推翻自小便形成的思想与理念。
允许君主不仁,却绝不许臣子逆反。
这便是武王殿下从小受的教育。
“为什么不回答?”
武王殿下苦笑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佟嫣然自然能理解武王殿下此刻的苦衷。她来到这个朝代已三年有余,对当代人的思维与理念也略有研究。武王殿下会如此,跟他所处的环境与自小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若要让他持有与自己一样的见地与思想,武王殿下必得经受一番地狱般的煎熬与历练,得经历一番如剥皮削骨般的思想改造。这个过程既艰难又痛苦,佟嫣然不知道武王殿下最后能否脱胎换骨。
这个事情急不得,急也无用,得需要时间,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方得善果。
便转回原先的那个话题:“好了,这还是后话。当务之急,是你往何处隐身,”佟嫣然沉吟片刻,突然笑了,道:“这样吧,我们悄悄去凤起国走走?这可是一举数得的好主意。”
“愿闻其祥。”
“其一,你不是说凤起国一直不太平么?龙翔国既有备战的打算,自然,打仗不能打无准备之战。所以,你趁此机会,暗中查清凤起国的虚实。二呢,你是知道的,我亲生母亲是凤起国的人,我便好算是半个凤起国人。只是,我在襁褓之时便离开了凤起国,对那个国度及生母一点都不了解。由此,我想借此去一趟,也算是完成我从小便有的一个小小心愿。三,曹家驹当了凤起国的大长使,拥有行政军事大权,他会有何所为,你定然很想知道。四,也算是我们俩的蜜月游行,离开束缚人的清规戒律,离开一大堆的下人仆人,去过一过只有我们俩的清静日子。”
其实,之前佟嫣然一直没有同行的打算。这个念头,也是一夜间形成。她的真实想法是,想回到出生地,去看看那是一处是怎样的土地和风土人情:她想去看看亲生母亲的墓地,去找寻失落已久的亲情;同时,奶娘的身世,一直是她心中渴望解开的秘密,每每看到奶娘抚着那只红肚兜暗自垂泪的情景,她便好想知道,奶娘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还捎带一件事,她想亲眼看看佟媚然的婚后生活。一个不是男人的浪荡子,一个心怀仇恨的御赐侍妾,一个一心想分庭抗礼的陪房丫头……这样的生活环境,佟媚然的日子,定是一日比一日“精彩”!
听到第四条,武王殿下开心地咧开嘴,道:“吸引我的,还是这条。”
佟嫣然嘿嘿一笑:“我算是打蛇打到七寸上了。”
武王殿下霍地站起,做出一付张牙舞爪的表情:“你又来招惹我了。既然是条蛇,那就别怪我乱咬人哦。”
佟嫣然笑得花枝乱颤,趁武王殿下还未扑过来,赶紧往门口跑去,边跑边丢下一句:“我可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办正事去喽。”
武王殿下嗖地一下蹿过去,一把将佟嫣然抓住:“还没告诉相公,你今儿一整日都在忙些什么呢。”
佟嫣然脸上甜美的笑容便渐渐地淡去,如流泉般清澈的眼底里,又慢慢地生起丝丝的寒意来:“与三姐姐说了一通话,然后,陪梅晴待了一下午。”
看佟嫣然的情绪不对,武王殿下立马问:“三小姐有何要紧事?”
佟嫣然也不瞒着,咬着牙道:“三姐姐过来,是告诉我金钏的一个大秘密。”
武王殿下已知,佟嫣然让司马逸将一个名叫金钏的丫头从襄王府里救出,且悄悄地送到了沐雨山庄。
“一个丫头能有什么大秘密?”武王殿下不以为然。
“她没有,老巫婆却有啊。其实,我早就知道,老巫婆蓄养着男宠,而且也知道,那个金锁便是。便是眼前那个叫金钥的丫头,我也怀疑她的身份,是不是如金锁一般,也是男人乔装而成。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金锁与金钏相处时间一长,日久生情。这事被老巫婆发觉,金锁便突然失踪,老巫婆更是将气撒在金钏的身上,折磨得金钏不成人样。我若没及时把金钏救出,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什么?
武王殿下似被雷电击中一般,全身都不对了。
襄王妃残暴歹毒,这事天下人皆知,可没想到,她竟无视伦理道德,私养男宠。这事若传扬出去,别说朝内大臣无法容忍,便是皇帝,也无脸面对天下苍生!
“这么绝密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呀,嘿嘿,”佟嫣然笑得很诡异:“我曾让人把这事给佟媚然悄悄地泄露了一些,当时还有些忐忑,佟媚然究竟会不会相信。可后来看佟媚然对老巫婆对付敌对的态度,我便明白了,佟媚然定然是信了。”
武王殿下频频点头,赞叹道:“小妖精,你莫不是从九天下凡而来?如此离间的手段,一般的凡人可是想不出来。”
“少来溜须拍马,有这个闲工夫,你替我办件事呗?”
“请娘子示下。”
“把老巫婆蓄养男宠之事,通过你安插在寿安宫的线人,告诉端敬太后。”
武王殿下便不明白了:“你自己常进宫去看望太后娘娘,为何还要转借他人之口?”
佟嫣然白了武王殿下一眼:“傻子,我去告诉端敬太后,结果只是她知我知。而通过他人之口,这消息便会长上翅膀,便会在短时间传得阖宫全知。我此刻最想知道的是,皇上若知道了,他又会是一付怎样的表情与心情?”
“你!”武王殿下除了敬佩便是赞叹了,他真不知道,他的小娇妻,这付心肠是如何长的!“小妖精啊小妖精,你究竟是不是人哪?”
佟嫣然便骂过去:“你才不是人呢。”
武王殿下笑道:“你确实不是人,是天神!”
佟嫣然这才展颜笑说:“你管我是人还是神,先说,这事帮不帮吧?”
“帮帮帮!娘子的事情就是为夫的事情!我若敢袖手旁观,日后还能在娘子跟前混碗饭吃?”
“知道厉害便好。好了,不跟你闲聊了,咱要去准备行装喽。”
佟嫣然一转身,跑了。
望着风摆荷柳的背影,武王殿下眯着眼儿笑,笑着笑着,脸上又飞过一抹阴霾。
坐在书案前,抓起毛笔润了润有些干涸的墨水,然后,心绪散漫地在白宣纸上乱涂乱画。得将一大张纸全画得满满当当时,却发现整张写的,是无数个襄王妃这三个字!
襄王妃,哼,襄王妃!这个毒妇的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有无数条鲜活的生命消失在她罪恶的手上,此毒妇,死上无数次也难解心头之恨!
心内,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主意,一个他自以为很完满的主意!
佟嫣然回到自己的屋里,随即把司马逸叫进去。
“明天就是和亲的日子,那件事情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罢,今儿天一黑,那个人便会准时出现在武王府。明儿一早,他便是咱们龙翔国赫赫有名的武王殿下了。”
佟嫣然抿嘴一笑:“这人真的那么像武王爷?”
“有七分像,那剩下的三分,他的易容术不比我弱。”
“是你的同门师兄弟?”
“是,都是干爹亲自教授出来的高徒。”
佟嫣然嗤笑了一声:“自吹自擂,还高徒呢。”
不等司马逸回答,佟嫣然又道:“我准备和武王爷往凤起国走走,你和暗香随同。在外头,你仍然是浮香,一是有你在身边,我有安全感,二呢,武王爷自然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凤起国,得劳烦你大驾,将他变成另外的人。”
司马逸便蹙起眉头:“干爹昨儿还捎消息来,一再叮嘱,让小姐千万别四处走动。近来风声渐紧,襄王妃的再次出手,证明她对小姐的杀心未消,且有进一步的趋势。小姐不但要走动,而且还要走出国界,跑到凤起国去。这事太严重了,我不得不向干爹禀报。”
“你敢!”佟嫣然威吓地挥了挥手:“不许,这事不许让豪叔知道。他大伤愈后不久,我不想让他太操心。”
又道:“身边有武王爷,有你,还有阡陌等人,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我不知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人敢动我的心思!”
话是这么说,可瞒着干爹,这事不妥。日后若让干爹知道,不剥自己一层皮才有鬼哩。
“不要苦着脸了,豪叔真要责备,我自己担着便是。”
见佟嫣然面现不悦,司马逸便勉强笑了笑:“我岂是怕担责任的人?”
自然不是,他司马逸可是一心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
便和缓了语气,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
“没事,”司马逸有些羞窘,转过头去:“奶娘跟前,咱们该如何跟她提起?”
跟奶娘直说吧?奶娘肯定反对;瞒着奶娘吧,又恐她担心。
这趟出门,需要较长的时间,得找个什么借口来搪塞。
佟嫣然沉默良久,突然道:“准备一下,明日午后我要进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