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内屋,一阵凉意便迎面兜来,全身的毛孔齐齐地舒张开。
屋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浮香到底有些心虚,尽管不知道,武王妃为何急急地找她。可看到秀儿与佩儿在外间的地毯上坐着分丝线,还不时地斗上几句嘴。浮香的心,便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原处。
“王妃主子找奴婢?”
中间浅梅色的薄帘子悄无声息地垂挂着,遮住了里头的世界,就好象戏台上的那层帷幄迟迟没有揭开一般。
里头没人答应。
佩儿憨憨地笑了一声:“这早晚,王妃主子岂会在床上?”
浮香便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狠狠地瞪了佩儿一眼:“你早不言语一声,有你这么当奴婢的么?”
佩儿边将红丝线缠在一块小玉板上,将绿线交给秀儿,一边应了一句:“浮香姐姐老是弄错,将佩儿当成你自个的丫头。”
“这有区别么?再针尖对锋芒地顶嘴,小心我用簪来扎你的嘴儿!”浮香作势,从头上拨下那只鎏金银簪子。
暗香在帘外听着,急得直跳脚,这浮香,她到底中啥邪了,为何劝不醒呢?正想掀帘进屋,却见武王妃从隔壁的花房出来,手里挚着几枝半开不开的茉莉花。
“王妃主子……”暗香喃喃地喊了一声,她声线偏高,是想给屋里的浮香提个醒。
佟嫣然摇了摇手,此已是暮色降临之时,坐在廊下倒更凉爽些。
便拣一处坐下。
浮香在屋里听见,便摇着小细腰掀帘出来。
因佟姨然坐在粗大的栏柱后,被挡住了大半的身形,所以,浮香并没有看见佟嫣然。便蹙起细细的柳眉梢来,嗔怪道:“你鬼喊啥呢?一惊一乍的。”
暗香急得背人直摇手,悄悄地朝廊柱指了指。
浮香扑嗤一下笑了,用绣帕擦了擦有些晕开唇脂的唇,“你瞎比划啥?莫不是被王爷那几句话给唬住了?你真是个没用的,几句话便吓成这样,这胆儿,嘻嘻,活该当一辈子奴婢!”
听到这,佟嫣然忍不住了,缓缓地转过身子:“你胆儿大,所以眼里没人,动不动便使唤人责骂人。”
浮香一看,见是佟嫣然坐在廊柱后,只得慢慢地走过去,“王妃主子在这?让奴婢好找。”
“不是你好找,而是我好找,”佟嫣然头也不抬,边用小巧的银剪子剪去多余的枝叶,边说:“听说你又回候府了?可见着老夫人了?她老人家没事吧?”
浮香见佟嫣然平静得如一泓秋水,又见提起老夫人,便觉得有了撑腰的,笑吟吟地说:“奴婢回候府是去给老夫人请安的。老夫人好着哩,还嘱咐奴婢许多话哩。”
“是吗?都跟你说些什么呀?”佟嫣然似是随口问道。
浮香的后脊梁便硬直了起来:“自然是嘱咐奴婢好生侍候王爷与王妃主子,还说,只要把差事办好了,老夫人不会亏待奴婢的,她老人家早把奴婢来日的路给安排妥当了。”
暗香在旁,越听越紧张,背着佟嫣然,拼命的跟浮香使眼色摆手势。
浮香全当看不见。
她认为,自己是老夫人的人,就如是皇上派出的钦差大臣,王爷与王妃既便有再多的不满,他们也不敢拿她怎么办。方才武王爷那样发狠,仅是当着满眼的下人们做做样子罢了。
佟嫣然看了浮香一眼,淡然的笑意依然噙在她的唇角,“是吗?我婆母是如何安排你来日的路的?我倒是好奇,你说说呗。”
浮香正要说,暗香再也无法当木头人了,抢过话去,陪着笑道:“老夫人总是那几句话,让奴婢们好生侍候,日后定然不会亏待奴婢们……”
不等暗香说完,浮香哼了一声,推了她一把:“跟你是如此说的,跟我却不尽然。也是,你整日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老夫人瞧着也发闷,有啥心里话定然不愿跟你说!”
暗香没提防,脚下一滑,身子便往旁边倒去。
咚地一下,脑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廊柱上!
等佟嫣然回过神来,暗香已倒在了地上,脑袋着地的地方,很快被殷红的鲜血给洇透了。
佟嫣然扑过去,一边用自己洁净的帕子替暗香包扎伤口,一边一迭声地叫道:“请郎中,快请郎中!”
这下,浮香也有些恐慌了。
她蹲下去,摇着暗香的身子,连声唤道:“你没事吧,没事吧?暗香,你别装出这付鬼样子来吓唬我哦,我可是啥也不怕的哦……”
阡陌他们已闻迅赶进来,将暗香抬到房里。奶娘也扶着玢儿过来,一边打手势吩咐人去拿冰快,一边急急地替暗香诊脉。
这下,佟嫣然彻底发怒了!
她霍地站起,脸色沉得,如暴雨前的黑暗!“浮香,你滚过来!”
浮香自打来到武王府后,还从未见过佟嫣然如此这般的疾言厉色,虽有些心虚,却仗着是老夫人的“特使”,谅武王妃也不敢拿自己咋样!
慢慢地蹭到佟嫣然的面前,头,却不屈地昂着:“奴婢侍候老夫人多年,可从未让奴婢滚过……”
啪!佟嫣然气极,狠狠地甩了浮香一个耳光!
“我就让你滚了,你说怎么样吧?”
浮香一愣,随即倒在地上撒起泼来:“我拿得是老夫人的例银,又没你的一草一木,你凭啥打我?我滚不滚的,你说了不算!”
看到这付情形,佟嫣然又好气又好笑,“老夫人既然让你来侍候我,你便是我的人。你犯错在先,伤人在后,再在主子跟前没上没下没规矩,你说我打不打得?我相信,老夫人若知道你是这般的放肆撒野,她也会放下脸来收拾你!”
“我犯啥错了?”
“你不知道么?”佟嫣然冷笑道:“在侍卫们跟前摆主子的款儿,还动手打了小侍卫!想你也是在候府生活了多年,为何这般的没素养?在府门口接二连三的闹事,你就不怕武王府被人耻笑么?”
浮香捂着脸,狠狠地看着佟嫣然:“是那般下人不知好歹,是他们先动的手,你为何不处置那起子下人反而来责怪我?”
“下人下人,你满口的下人,请问,你又是何人?”
浮香一咕噜站起身来,头一昂,脸上的五指印便异常的明显:“我自然不是下人,老夫人将我派过来,不是给你当下人的。”
佟嫣然呵呵了两声:“那是来当什么的?当我的主子么?”
浮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顶上,半日才狠声道:“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来侍候王爷的,给王爷当女人,而不是当下人的!”
果然如此。
难怪,浮香如此狂傲,原来是有老夫人在背后支撑着啊。
“既便如此,你成了王爷的妾室,这还要在王爷首肯的情况下,你就能如此目中无人了,就敢跟我这个正室叫起板来?你错就错在,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事事处处拿腔拿调,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很快便是武王爷的小老婆!”佟嫣然重新坐下,拿起一枝茉莉花来,“我告诉你一个巧宗儿,一个人太浮是成不了事的。就看这朵花儿,长得不结实,手指一碰便落地了。”
“我知道,你这是挟私报复。明知老夫人的心意,却死活容不下我,处处为难我!我这就告诉老夫人去。”
佟嫣然啼笑皆非,正要说话,曲廊的尽头传来了冷若冰霜的话语:“不是她容不下你,而是本王容不下你!赶紧给本王滚,顺便告诉本王的娘亲,以后这种事就别操心了,要操心也得是本王的王妃!”
浮香却不走了,她自然明白,此一走,再回来的话就难了。
“没有老夫人发话,我哪儿也不去!”
武王殿下大步走过来,站在佟嫣然的身后,很自然地将她拥进怀里,心疼地皱了皱眉头:“你跟这种人有什么话好多说的?打发出去便是。”
佟嫣然倚在武王殿下的怀里,叹了一口气:“换上他人,自然是打发走便是。可她毕竟是娘的人,不给他人面子可以,但不好驳娘亲的面子啊。”
“那依你说,该如何办?”
佟嫣然看了一眼嫉恨交加的浮香,缓缓地说:“浮香这人吧,本性还不是太坏,只要多磨练磨练,好好思过,将来还是可以唤她回来的。”
嗯?
“这样吧,携风山庄僻静,又是消暑胜地,让浮香去那里待一阵子,想必能改改她的心性。”
“就依娘子的。”
这不是成心将自己隔离开么?离了武王爷,自己又如何做手脚来迈到武王爷的身边?浮香一听,便叫喊起来:“我不去山庄,我要回候府去!”
武王殿下便冷哼了一声:“这便由不得你!”回头叫道:“阡陌,马上派人送她去携风山庄。告诉管事的,让他看着这丫头,没有本王的命令,她不许迈出携风山庄一步!”
是。
阡陌率着两个小侍卫过来,揪起浮香便走。
情知大势已去,浮香绝望地大哭,边哭边骂佟嫣然:“你就是个狐媚子,害人精!你没嫁过来时,王爷待咱们好好的,你一来,王爷眼里便没人了。”
又冲武王爷叫道:“王爷,你是错把好人当歹人,又把歹人当好人哪。你以为娶了个清白的女子,其实,你是被蒙在了鼓里。早就听说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十三四岁便会偷人养汉子,我原不信。没想到,那夜的情景让我看了个正着,她,她趁王爷主子不在府里,躲在奶娘的房里偷会野汉子啊……”
阡陌吓得,一把将浮香自己的手帕塞进她的嘴里,咬着牙道:“你死也不拣个好日子,这个时候还不求饶,还敢胡说八道!我看你真是活腻味了!”
唔,唔,唔!
武王殿下气得脸色发青,一拳便砸在廊柱上,连声道:“该死的奴才,也别送去山庄了,直接让人牙子卖了,省得堵心!”
佟嫣然却不生气,笑微微地说:“打狗看主人,看在娘的面上,我们不必计较她的疯言疯语。”
武王殿下盯着佟嫣然的眼睛:“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清者自清,难道就凭她的几句话,我便真的会变成了不要脸的女人?”
“嗯,还是我的王妃理智。”说着,武王殿下转身往书斋而去:“我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好,晚饭你先吃罢。”
佟嫣然一愣,她有些敏感地发现,武王殿下似乎有些不太开心。
只是,佟嫣然没往别处想,这几****忙于政事,太累了。便叫过苍鹰,让他送一碗冰镇的银耳莲子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