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夏接连两天没有詹斐君的音讯。而她报复的瞬间快感早已转化为惶恐和懊悔。他会不会因此消失于她的世界,她完全不敢想下去。她发出去的信息,一条也没有回过来。她失魂落魄地数着他消失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年夏觉得时间像是冷冻了一样缓慢前行。
实在被思念折磨的如百虫噬咬般痛苦的时候,她写了一封信发给詹斐君的邮箱。
最亲爱的你:
我们初识的那个元宵夜我就开始担忧着何时会与你别离。别离,退后,至各自的生活里。我猜知你也有共同的念想。我们都太清澈地确信不会在一起。
我们还是没能忍住不去探知对方的世界,小心翼翼地,惶惑地,相爱。
我猜你想要的那个年夏,她有着完美的人格,她没有工作上的不顺遂,没有生活中的小爬虱,没有不堪回首的心路。她像是你的天使,她静静地陪着你,守候着你。给你爱情,给你远离现世烦扰的天堂。有你和她的小小天堂,简直像个童话一般。
我多想成为这样的年夏。为了你。
让人难过的是,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有龌龊的过去,也有不堪烦扰的现实生活。我无法抛开我身前身后的一切,在你面前扮演天使。
可是,但是有如果,还是会爱你。
我总想着,因为爱了你,这之后的十年二十年直至耄耋之年,当我变得老眼昏花两鬓斑白,即使脑子开始犯混,口齿开始不清甚至流口水,我也会因为彼时爱上你这件事,觉得自己和其他的老太太不太一样呢。
最近一直不眠,也读了些诗。仿佛都是在替我写你。愈发地想要你回来。
“我已累极
全忘了疲惫
我悭吝自守
一路布施着回来
我忧心怔忡
对着灯微笑不止
我为肢体衰亸而惶惑
胸中弥漫青春活力
你是亟待命名的神
你的臂已围过我的颈
我望见新天新地了
犹在悬崖峭壁徘徊
虽然,我愿以七船痛苦
换半茶匙幸乐
猛记起少年时熟诵的诗
诗中的童僧叫道
让我尝一滴蜜
我便死去”
年夏已经失眠好几天了。第六天,她躺在床上翻着书,强迫自己入进文字里。手机忽然响了。年夏又盼又怕地看了下手机。
已经晚上十点了。居然是詹斐君发来的消息。他何曾这么晚联系过她。但现在,她顾不得。
詹斐君下了很大决心才发来一条消息:“睡了么?”
“睡不着。”年夏慢慢地回。
“怎么了?”
“还不是想着你。”
“宝宝,对不起。”
年夏流着眼泪回:“詹叔叔,是我不够好。”
“年夏,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最好的。”
他也梦到过年夏。梦里年夏养着他的女儿,应该是婉兮或者婉如中的一个,但感觉又不像是她们。年夏带着他的女儿一直冲他笑,让他梦里醒来再也不能入眠。他只好悄悄潜到楼下客厅去抽烟,一根接一根。
他看到年夏发来的信,年夏的清澈心思让他心惊又羞愧。詹斐君在心里给了年夏一个紧紧的拥抱:“年夏,是我自私,原谅我好不好。”
五一节来了。詹斐君好不容易得了两天休息,终于可以陪陪婉兮婉如。他带了她们去了南京游玩。
“你是要多陪陪她们。成长是不复重来的。父亲的陪伴很重要的。”年夏认真地说。
詹斐君这边就笑起来,想这个年夏自己没有孩子,却总是说的好像自己养了一个似的。想到这,又心疼起来。
“我带她们在音乐台呢。她们在跟鸽子玩。你在哪里?”
年夏一放假就被简笛拽过去了,说好久没有吃到年夏做的水煮鱼,实在馋得紧。年夏这边的厨房大战即将开演。简笛辞职之后便开始到处游山玩水,等到节假日反而老实待在了南京。
“你跟傅禹现在怎么样?”简笛看着年夏片鱼片,便陪她聊天起来。
“还不就那样。过一天算一天呗。”
“有合适的你就找。不能被这种人耽误了。”
“你自己怎么不找?”年夏白了简笛一眼。
“一见钟情太难咯。你知道的,我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
“总有一天你会屈服于现实的。生活哪来这么多一见钟情。咳。”年夏片了一盆的鱼片,这是她的拿手。简笛每次吃了她做的水煮鱼都要吵嚷着嫁给她。
“你啊,就是屈从了现实。但是你快乐吗?”简笛不依不饶的。
“你还想不想吃水煮鱼了?”年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简笛马上知趣的闭了嘴,为了水煮鱼。
年夏因为和詹斐君此时同在一座城中内心全是喜悦,即使是无法见面,年夏也觉得此时的南京格外地美好。詹斐君晚上便回了江市。
“她们妈妈有点不放心我自己带她们出来。我们回了啊。”
“是啊。我也挺不放心的。”
“年夏,别闹。”
“好啦。我放心。你路上小心开车。”
起初年夏总会问詹斐君近期会不会到南京,何时出差之类的问题,詹斐君一直是不忍回答。回答肯定,怕到时落空了年夏失望。答曰不会,年夏当下就会难过。总之是左右难为。渐渐地,年夏再也不要问及有关见面的事情来。她安慰詹说自己练就了一项本领,能够把思念变得如同吃饭睡觉喝水一样平常,再也不伤及心肺。詹斐君听得又心疼起来。心想那也是深入骨髓啊。一旦断了,岂不要粉身碎骨。
这次从禄口机场到了新街口地区才告诉年夏他来了,年夏又喜又惊。
“只是这下午又要开会,在紫峰会议厅。结束了给你电话啊。”
年夏下了班就在鼓楼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待着。坐下来翻了几页杂志,哪里有心思看下去这些字儿。她坐立不安地朝临街的窗子外面望着,猛然瞥见店里养着的那只白色猫咪正蹲坐在花架上睨视着自己。年夏有点难为情,心想这只猫不会是瞧见了自己的心事吧。那猫却一跃身跳下花架,踱向另一处逍遥地。我还不如只猫呢。猫这样潇洒呵。我呢。
她坐了许久,数着街上路过的行人,觉得每一个都仿佛像詹斐君的身影。她担心他在不经意间突然走来。
“你没叫点喝的吗?”詹斐君从她身后走了进来。
“我晚上不喝咖啡,会睡不着。”年夏尽量让自己平静。
这是詹斐君第二次坐在她对面。年夏今天穿了一件她们公司新一季的小黑裙。新品推介会上她一眼相中,尽管不是她一贯的风格,她还是买了回来。精巧的小圆领,领口有一圈手工镶嵌的施华洛世奇方钻,一如往常的剪裁合体的腰身,微隆裙摆,错落有致,裙长也是年夏中意的恰至膝盖下方一寸处。纤长的中袖设计,让她本就纤细的胳膊显得楚楚动人。脚下搭了一双绯红色方扣的小羊皮鞋。
年夏此时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过于盛装。会不会让詹斐君觉得她太重视与他相见了。因为他一直在打量她。
“你穿这件衣服很适合,很配你。”
“我平常很少这样穿。会不会太隆重。”
“完全不会啊。”
“叔叔你穿西装更好看。”年夏知道詹斐君除了西装不会有别的装扮。
“你莫要取笑大叔。哼!”两人都笑起来。
“还是得告诉你,一会得和客户吃饭。今天又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
“我不要,你怎么能这样!”年夏的精神顿时蔫了。
“你要乖。我去给你要杯热巧克力。”
竟然记得我喜欢这个,年夏又气又笑,此时发脾气已经错失了良机,更何况他们的时间少得可怜了。
“我为了你一时在会上分神。因为总想着你在等我。哎。”
“谁让你想我来着。”年夏没好气地说。心里却说我也一直想着你啊,包括现在。
他便从桌上拉过年夏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着。年夏一时也不敢动弹。心里软得顿时化了一滩水。
出了咖啡馆,詹斐君拉着年夏走进附近的一条巷子里。“你几点回去?”年夏话刚出口,就被詹斐君拉进了怀里。他的胸膛微温清香,年夏便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不言也不语。
“为什么见了你还是在想你。”年夏喃喃道。
“傻瓜。宝宝。我也是想你的。”
“不及我想你更多。”
他不语。年夏始终不承认他对她的思念之重。他又觉得她不知道这样对她更好些。
“你乖乖回去等我。我陪他们吃完饭给你电话。”詹斐君的话温柔却不容商量。
“知道了。”年夏踮着脚两眼直盯着他。
他往她的额上亲了一下,又捏了下她的脸蛋:“要乖哦。”
次日中午才收到詹斐君的信息:“宝宝,我昨晚喝大了被他们送回酒店了。我已经在成都了。”
“哦。”
年夏这才知道那些古诗文里的女子为何枯坐灯前至天明。我越来越像个思妇了。我竟然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