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手术后,年夏的小腹隐痛奇迹般地消失了。她原以为自己会在手术中死掉,没想到她竟然好了起来,连同两年前留下的后遗症一起好了起来。她报了一个瑜伽练习班,一周固定去四次。公司的女同事们齐齐抱怨道:“余年夏,你给不给我们胖子活路了?身材好成这样,还这样拼命!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年夏便怂恿她们和她一起去练。
她狂热地爱上了这项运动。她享受筋骨拉伸带来的舒展,更享受静坐冥想时的安详。努力地在每一个体式中和自己的身体对话,有时候也会感觉到她的灵魂就坐在对面,抚摸她,安慰她。
她把自己全身心投进工作里,又安排了一系列的学习计划。她的生活开始满满当当,一点缝隙也没有。妈妈间或打电话来,照常催她结婚的事,她总说快了快了。
她花了四个多月就把旁人梦寐以求的腰腹马甲线练出来了。她在瑜伽馆里拍了发朋友圈,所有人都来感叹赞美,年夏想,可是我只想要詹叔叔来夸我啊,他在哪里啊。正值碧螺春新茶上市,公司有个苏州本地的同事,家在东山,拿了自己家明前的碧螺春来给大家尝。大家喝了就都找他买。年夏想,也要给我的詹叔叔买一盒啊。小心地包装好,快递给詹斐君。担心他同事起疑,想了想,便在快递单上写着“东山茶叶店”字样,随便写了个苏州固定电话。
朱璇看到了她的照片,便打趣道:“余年夏你最近是不是在追男人,太拼了,女神啊你!求给胖子留活路啊!”
朱璇是她上家公司上海分部的市场主管,以前两人邮件来往谈工作,见面机会却很少。年夏知道她刚结婚不久,正在蜜月期呢。就回她说:“别光顾着自己秀恩爱,快把身边的四有青年打个包,给本女神快递了来!”
朱璇就乐了,说:“你大女神光芒万丈,周围一直一个连的备胎队伍谁不知道啊!魔爪居然要伸到上海了!你咋不上天呢!”
年夏就给她打电话过去:“别闹,我说正经的!我在苏州哪里认识什么人啊!姐们真的很想嫁人,帮不帮?”“帮!我居然等到了这一天!哈哈!”
朱璇迅速锁定了目标,打电话给年夏约了时间来上海。
相亲?我余年夏一生自由浪漫,到头来要这样不浪漫地完成终身大事啊。她唏嘘着。于是把简笛朱璇一起约来,会会这个据说出身名校年轻才俊的周先生。
周绪言,朱璇老公的同事,严格来说应该算他的上级。复旦大学计算机专业研究生,国内一流软件公司开发经理,比年夏大三岁。听上去所有的条件都满足一个大龄恨嫁女青年的梦想。
三个女人坐在淮海路的咖啡馆里严阵以待,讨论着该怎样跟这位高材生过招。高材生来了便开始道歉:“不好意思啊美女们,周末太堵了,停车又停了半天。”一脸真诚。刚才还在怒斥这人怎么迟到的朱璇就不好意思起来,冲他笑着说:“没事没事,反正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不像你这样忙!”
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绪言,他倒是不紧不慢,说话风趣幽默,一点也不是年夏想象中码农的形象。朱璇偷偷用眼神示意年夏,年夏便抿着嘴对她笑。简笛和朱璇便心领意会地说要去逛街,让他俩先聊着。她们一走,年夏倒放松下来,问他:“刚才你有没有认出我来?”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嗬,冰美人一个!”绪言笑着说。
“我才没有冰冷好吧,人人夸我小太阳,哼!”
“唔,希望是真的。我可不像成日里被块冰冻着。”
“你怎么认出我来,别人都说我跟简笛长得特别像!连我妈都这样说。”
“不知道,感觉上就是你。气质不同吧。”
年夏便害羞地笑。
“听说你之前都在南京啊?”
“是啊,在南京十多年了哎。现在说话总会无意中冒南京口音。要命哦!”
“讲几句听听来。”
“那我试试,你莫要笑话我。干么斯啊,喝馄饨喝馄饨,阿要辣油啊。”说着把自己乐得发抖。
“南京话美女怎么说?”
“潘西。小伙子叫小杆子。哈哈。”
“那老公怎么说。”
“字一样,只是南京声调不同,老公(南京口音)”她认真地说。
“哎。”绪言诡笑。
“啊……你……欺负人!”她生气地望着窗外。
绪言心动起来,认定她就是他的女人了。他很自负,觉得年夏不可能对他不满意。而年夏,也觉得他没有让她讨厌的地方。
“出去走走?这里有点闷。”
“也好。不知道她们俩跑哪去了。”
“你今晚回苏州吗?”
“要回的。买了高铁票。”
“以后我去苏州找你,怎样?”
年夏又笑,嘴角微微上斜着。
走出咖啡馆,绪言伸手去牵她,她很放心地把手交给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在绪言面前她的心是定的。
绪言到了周末只要没别的事就去苏州找她。带她去看电影,他自己是个好莱坞迷,超级喜欢漫威英雄,说起这些就眉飞色舞以至手舞足蹈。也许内心里他还是个孩子,她想,和詹斐君半点也不像,詹斐君从不曾表露过内心强烈的感情,说话也总是平和舒缓的,像一首小夜曲。这样很好,一点也不像他的人,以后的日子不容易联想到他了。
一次苏州下着雨,两人走在路上,绪言突然说:“一只蚂蚁第一次出门觅食,突然下起了雨,它不知道怎么回到蚁窝,这时遇见了另外一只蚂蚁,于是问:‘你都如何回蚁窝?’另一只蚂蚁答:‘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大部分时间年夏都被逗得前仰后合。每天都在没心没肺地笑。更何况他带她去看苏州独墅湖边的房子,说:“买了两年了,但是没有装修。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她就觉得温暖起来。
看完房子,去独墅湖边溜达。见湖水清澈可爱,年夏便坐在岸边的石阶上,脱了鞋把脚涤在湖水中。居然有一条条很小很小的鱼儿在游,绪言认真地说:“下次要带个鱼竿才好,捉回去烧了吃!”年夏就乐:“你当自己是猫啊,这样的鱼!”
绪言也脱了鞋子坐了下来,年夏一回头,见这人低着头认真地在搓脚,赶忙抓拍了好几张,发到朋友圈里,嘲笑了好几天才罢休。简笛看到了,便在下面留言说:“啧啧,这恩爱秀的!感觉要喝喜酒了!”
有一次绪言和她并肩走着,她突然说:“唔,你可真矮,我连高跟鞋也不敢穿。”“咦,你嫉妒吧嫉妒吧!”身长175厘米的绪言望着只到他下巴处的年夏,轻蔑地说。
年夏知道自己不是在说笑,她是真的觉得他矮了。绪言从来都不知道。
可她还是觉得快乐,能够发自内心地笑出来。这样的笑让她心甘情愿为绪言做任何事。他在上海每日吃外卖,回了苏州便嚷着要吃好吃的。年夏每回都让他事先点菜,绪言便日益骄纵起来了。
有一回居然说要吃韩国冷面,年夏说这个面不好做啊出去吃吧,绪言不依,非让她在家做。年夏只好照着菜谱按图索骥买来一大堆材料。绪言来了,见她在厨房里忙了半天还没好,便走过去瞧她。“你等会啊,哎,汤料酱料还有好几种蔬菜要配,吃着容易,做起来真是复杂的很啊!”厨房一片狼藉,绪言就说:“原来这样复杂啊,那不做了吧,我们出去吃便是。”年夏就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