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江市长江大桥的时候,年夏从心底冒出两汪泪来。她也顾不上,慌乱中用手机抓拍了几张初入江市的江水。司机大叔乐呵呵地告诉她过了桥还有十几分钟就到江市。
这江市比她想象中还要小。城中应该就只有一条主干道,大半个钟头就把市中心商圈走了个遍。八月未央的正午依然很热,江市果然和南京一般湿郁郁的,大概因为这天从早上开始就乌云沉沉。她因为要走路,穿了一双白色帆布鞋,这会子鞋子里汗哒哒的。
但这小小的江市中心竟然有一家南京商场,应该是南京那边开过来的分店。年夏这样想着,更觉得江市亲切起来。商场对面的街角是一家蛋糕店,也是在南京常去买的。她进去买了一份奶茶,坐在玻璃窗边慢慢地喝。大热天里依然是热的奶茶,她也没觉得不对劲。“他一定常来这里。”因为附近没看到别的蛋糕店。说不定他和婉兮婉如也坐在这里。想到这里就嘴角扬着傻傻地笑。
店里的人多了起来,有一个小女孩在等妈妈买蛋糕,一边怯怯地瞟着她。是不是感觉她像这个城市的闯入者啊。年夏讪讪地想,又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似瀑的长长卷发垂在腰际,她从小头发就密,理发师总说她发质好,旁人总也烫不出来这个效果。果然这大热天的披散着头发很扎眼。可是早上忘了带了皮筋在身上。她瞧那小女孩还在偷看着自己,便羞涩地冲她微笑,那小女孩却害羞地转向了自己的母亲。
有几个年轻的情侣进来买饮料。女孩们总不经意地瞄她。她索性大大方方抬起脸来对着店内。女孩们愣了一下,便不敢再盯着她了。她今天穿了一件亚麻的白色罩衫,全棉的草绿色的九分裤,自己感觉平常舒适的很呢。不想却被人视作异类。
也许这里真的没有外面的什么人进来过。是啊,没有詹斐君,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来到这里。走过它的街道,逛过它的商场,坐过它的咖啡店。
似乎每一座沿江城市都有一条滨江大道。江市的这条大道蜿蜿蜒蜒地,年夏看也看不到尽头。她站在大道的这一头,滨江公园就在眼前。
出租车上她跟司机说去江边,司机马上就来了兴致:“是去滨江公园吧。那儿才建好没多久,不过很漂亮。可惜今天有点闷热。姑娘你一个人?”
“是啊。”居然有滨江公园,简直是惊喜。
“来江市玩?我们这里的的长江虽然也美,但是外人很少来。”
“嗯。我出差路过这里。碰巧去看看。”
“好嘞。你一定会满意的。”司机得意地笑。
曲曲绕绕的小木栈桥,下面是引过来的江水,各种水生植物和小花,恣意自然地长着。年夏喜欢各种水流,江河湖海溪泉,她好像有天生的亲水性。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就开始惬意起来。午后越来越燥热了。
转过一个栈桥的弯,眼前突然就出现一大片芦苇丛。年夏惊呆了,若不是今日亲眼见了,怎么也想象不了世间有这样绚丽的芦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可那是在深秋。因为诗句太有名,人们提起蒹葭总是出现一幅苍苍茫茫水远露重的画面。
可这里的芦苇,颠覆了以往任何时候的画面。夏杪季节,拥挤的芦苇叶青青葱葱,杆上的芦花浓密繁茂的惊心动魄,熙熙攘攘地簇拥,一大朵一大团,不像平日里看到的芦花那样稀薄可透,它们疯狂地长成毛茸茸的一层一层,像是狐狸的毛发一般柔软光泽。后来年夏忍不住发了一张在朋友圈,简笛和昕眉都惊呼:“怎会有如此不真实的芦花!太梦幻!”
芦花团的颜色也热闹的很。象牙白的,缟白的,青白的,乳白的。惊叹着走过去,去看这汪滋养芦苇的江水。江水仿佛感觉到年夏的欣赏一样,也喜欢着她了,潋滟着映着芦苇的倒影,微微摇动,像是跟她摆着手说着你好啊姑娘。她几乎要哭出来了。谁说山水无情。
走完栈桥,这里有一条园中小路通往江边。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样美妙的地方。大概天气太热了。也可能这里的人们习以为常了。詹斐君不知道有没有来过?要来才好啊。
年夏坐在江边的露台上。木头铺就的,有几个墩子从江上撑起来。远处有长长的跨江大桥,又好像不是她经过的那一座。詹斐君说过这里是环江,应该不止一座桥。想到这里,她就快乐起来。渺茫的江面上有船在行驶。这里的景象和南京比起来要辽阔,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唐朝。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露台边终于有人经过。是一对情侣,年夏请他们给自己拍了坐在江边的照片。欣喜地看了又看。即使詹斐君不能在身边。
暑假末了,詹斐君好容易休了个完整的周末,妻子要带着女儿们去上海玩,他便是司机。不知道她现在哪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回南京。这个路痴会不会迷路,今天这样热。哎。
绕了一圈乱走着,应该是从另外的出口出去了。回市区的路是与滨江大道垂直的。见不着出租车,年夏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很久。两边的草木也因江水的滋润格外的旺盛。人行道是石板铺盖的,看到石板上有蓝色的涂鸦,她探下身去,字面写着:“今晚的风好大啊,我想大声告诉你!”字歪歪扭扭不美观,可这短短一句情书,画面感却极强。年夏站在闷热的午后,忽然感到一阵凉风揽过衣衫。
年夏回去的路上下起来瓢泼大雨,她在车里都闻见泥土打湿的气息。那么浓烈。车窗被雨洗刷的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也望不到走过去的路了。
晚上她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导出来,封锁在网盘里。开始的几天,完全不敢看。一看就要哭的汹涌不止。后来那些年,一个人一张张细细地看,那些芦苇的影子都刻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