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冬天也有它自己的鸟儿。一些冬天的鸟儿躯体如此之小,以至于人们常常疑惑它们怎能抵御凛冽的寒意,可是它们却成功地度过了寒冬,顽强地生存了下来。鸟儿靠高度浓缩的食物为生——精细的野草籽和草籽,昆虫的卵和幼虫,这样的食物肯定热量丰富,口味还非常刺激,比如,还有什么食物能跟一个挤满蚂蚁的沙囊媲美呢?想想那一点点蚊蚋,或者山雀和褐旋木雀(brown creeper)在冬天树林中收集到的精美而神秘的食物,肯定大有好处吧!令人怀疑的是,当燃料能足够维持这些鸟儿的小火炉运转时,它们是否也冻结了,并且,当它们完全从树干和树枝上获得自己的食物时,像啄木鸟那样的鸟儿,积雪很少阻断它们的食物供应。最大的烦恼肯定是我们的树林在冬天有时候也冻结。
食物问题似乎的确是鸟儿们唯一的严重问题。给予它们足够的食物,大多数鸟儿无疑就会勇敢地面对冬天。我相信所有啄木鸟都是冬天的鸟儿,除了金翅啄木鸟或黄鹀(yellow hammer),这两种鸟主要依赖于地面生活,在进食的习惯方面,它们根本算不上是啄木鸟。披肩榛鸡(ruffed grouse)还没有追索到生长出来的嫩芽就被迫迁徙了。鹌鹑无疑也同样艰难,但它的食物在于积雪的施舍,被我们严冬频频卡断,因此它不得不大胆冒险去寻找那些并不能经常找到的食物。在有足够的大金钟柏浆果的地方,雪松太平鸟就会在纽约过冬。老一代鸟类学家说,蓝鸫会迁徙到百慕大,但是在1874-1875年的那个寒冬,一对蓝鸫却偏偏留在纽约市北面约130公里处同我一起过冬,它们似乎受到了我的乡间住宅门廊吸引,同时受到了伫立在门廊前的一棵密西西比朴树吸引,才决定不迁徙,选择了留下来过冬。它们寄宿在门廊中,在树上进食。它们确实颇有规律,而且贪图安逸,黄昏时分,它们准时出现在门廊顶端一根大桂树根的位置上,尽管如此,为了保持门廊地面整洁,我会愤怒地操起一把扫帚,频频把它们从那里赶走,给它们规定了路线,但是这对鸟儿仿佛置若罔闻,根本不会接受这类提示,也没有放弃它们在门廊中的住处,更没有放弃它们飞掠的浆果,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春天。
在冬天,一群也在附近地区过冬的雪松太平鸟频频来临,多次拜访那棵密西西比朴树。在这样的时候,我总能目击到蓝鸫相当愤怒的样子,那种场景非常有趣:它们叱责着、威胁着入侵者,还吝惜雪松太平鸟吃掉的每一颗樱桃。蓝鸫发不出刺耳或不快的声调,对于爱情和战争,它似乎确实只有一种语言、一种言语方式:它愤怒的表情几乎就像它的歌声一样富于音乐性。那雄蓝鸫频频向入侵的雪松太平鸟示威,充满了敌意,但还不至于公开攻击它们,而一当偷猎者离开,它和它的伴侣便表现出莫大的宽慰。
在我孤寂的时刻,还有其他伴侣陪伴着我,其中有从大北方远道而来的松雀(pine grosbeak),这是一种在我们这里难得一见的着名鸟儿,但偶尔也能见到单一的品种。可是在1875年冬天,天气极度寒冷,无疑,这个结果导致它们大批侵入纽约州和新英格兰地区,它们的来临吸引了乡下人的注意。12月初,我在特拉华河的源头第一次看见它们的身影。当时我拿着猎枪,沿着一道被清除干净的山岭行走,就在日落时分,我突然看见了两只陌生的鸟儿栖息在一棵小枫树上,我举枪击落其中一只,拾起来一看,发现它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鸟儿,色彩和形态都类似紫朱雀,但在体积上又大于紫朱雀。从它沉重的嘴喙来看,我立即认出它属于松雀家族。几天以后,我在树林中、地面上和树木上就看见了大量松雀,再到后来,直到2月份,它们在哈德逊河上就多得数不胜数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来到我的房子周围,甚至比小小的雪雀(snowbird)还要熟悉、普遍了,在窗户下面跳动,在我俯视它们之际,它们也非常好奇地仰望着我。它们以果园中糖槭(sugar maple)的花蕾和冻结的苹果为食。它们多半是些幼鸟和雌鸟,色彩很像普通雀鹀,偶尔可以看见一只老雄鸟色彩暗淡的头颅和脖子。
白冠带鹀最稀少也最美丽,犹如英雄或优胜者
那同一个冬天,与我逗留在一起的其他北方的来访者,是树雀(tree sparrow)、加拿大雀鹀(Canada sparrow)和朱顶雀(redpoll)。树雀是一种比棕顶雀鹀要大的鸟儿,但在其他方面很像棕顶雀鹀,因为胸脯中央有一块显着的暗色斑点;朱顶雀是一种同普通金翅雀的体积和形态相当的鸟儿,飞翔方式跟金翅雀相同,音调或鸣啭声也几乎相同,然而色彩却比金翅雀在冬天的羽衣更为暗淡,而且它还有一个红色的冠,胸脯上有红色的色块。整个冬天,这两种鸟儿小群小群地潜伏在谷仓前面的院落周围,啄食干草种子,当外面的食物短缺的时候,这些雀鹀有时就会冒险进入干草棚。我感激它们的陪伴,我每次到谷仓,它们都让我感到了一种鸟类学的氛围。
尽管一定数量的鸟儿不得不面对我们的冬天,并且通过不同的转移来熬到春天,它们当中的一些是永久居民,而另一些则是从大北方远道而来的来访者。然而只有一种真正的雪鸟,积雪的婴儿,那就是雪鹀(snowflake),这种鸟儿似乎适合于这个季节,它宣布暴风雪的来临,振动勇敢而迅疾的翅膀,还犹如5月的歌手那样欢快地啁啾鸣叫。它的羽衣反射出冬天的风景——一片辽阔的白色,覆盖着或形成条纹状的灰色和褐色;一片有一丝树木或残桩色调的雪地。它适合进入这片风景,而且并不像我们大多数的冬天鸟类居民那样过着贫困而阴郁的生活。在河上冰雪融化期间,我看见它们在一群群人中间四处轻快飞掠,或者浮在一块块冰上,在马粪中啄食和抓挠,它们热爱遥远土地上的麦垛和干草棚。那里,农夫在积雪上给牲口喂草料,落下来不少红根植物、豚草或者藜,这些草料为这些鸟儿增添了冬天的食物贮存。
尽管这种鸟儿和其他一两种鸟儿,例如山雀和五子雀(nuthatch),在冬天或多或少是满意而快活的,然而还没有哪种鸟儿像很多英国鸟儿那样,能勇敢面对我们的冬天而歌唱。英国鸟类传记作者告诉我们,大不列颠的一些鸟类,除了在最严酷的霜冻中,整个冬天一直在歌唱。然而在这个季节里,像在弗吉尼亚那样的南方,说不定更远的地方,同我们在一起的鸟儿已无声无息。甚至猫头鹰也不呜呜鸣叫,就连鹰也沉寂无声,不再发出尖啸了。
春天,在飞往加拿大和远方的路上,在我们这里短暂停留的鸟儿中间,没有比白冠带鹀(white-crowned sparrow)更让人赏心悦目的鸟儿了。整个4月和5月的第一周,我都注视着它。白冠带鹀是最稀少和最美丽的雀鹀种类,它长着冠冕,犹如运动会上的英雄或优胜者。它的同类白喉带鹀(white-throated sparrow)通常伴随着它而来,但它的数量跟白喉带鹀相比,比率很少,超过1比20。同白喉带鹀相比,它的外貌看起来就像是它那幸运的兄弟,但它还是跟它的兄弟有某些特定的区别:从蛋上面来看,它的蛋更精美,品质更优良;它那灰白和棕色的雀鹀颜色非常清晰、鲜明,形态也更优美。无论如何,它的整个表现都具有唯一方式,而这种方式在它的冠冕上达到了极致:这种鸟儿的不同色调在这里形成一个焦点,并且强化,更浅的色彩变成白色,更深的色彩几乎变成黑色。还有那源于这鸟儿所具有的一种习惯的冠毛暗示,轻轻扬起它的部分羽衣,仿佛要让自己的标志更加显着。它们是伟大的抓扒者,经常会像母鸡一样,停留在一个地方抓扒上好几分钟。然而,它们又不像母鸡,而像所有的跳动者,用双足同时抓扒,但那决不是最好的抓扒方式。
春天和秋天,在白喉带鹀逗留期间,它们经常唱歌,然而我唯有一次听见过它们歌声的所有部分。那是10月的一天早晨,正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那歌声从我以为是一只年轻雄鸟的喉咙中开始响起,音调定得很低,犹如一种被遗忘的空气,却非常美妙,是栗肩雀鹀(vesper sparrow)与白喉带鹀合二为一的歌声。在它孵化雏鸟的老巢,它肯定是出类拔萃的歌手,但是当它旅行时,它却非常节省自己的美妙音乐。
雀鹀都是温顺而谦逊的鸟儿,它们来自草丛、篱笆、低矮灌木、长满野草的路边处所。造物主拒绝把所有亮丽的色彩赋予它们,相反却把美妙而悠扬的嗓音赋予它们。它们的歌是优雅朴素的童年摇篮曲。白喉带鹀的歌声中有一种胆怯的、颤抖的曲调,从那隐藏着它的摇篮的低矮灌木或篱笆后面传出来;歌带鹀(song sparrow)则把它朴素的小曲调整得跟自己巢穴的衬垫一样柔和;栗肩雀鹀的曲调中,唯有安宁和温和。
整个夏天,一只歌带鹀在我的土地周围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