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rds’ Eggs
一年中,从春天的第一枚鸟蛋到秋季的最后一枚鸟蛋,大自然奉献的这些珍珠总令人目不暇接:球形鸟蛋、椭圆形鸟蛋、白色鸟蛋、蓝色鸟蛋、绿色鸟蛋、带斑点的鸟蛋……为了维护自己的蛋,圆满地完成养儿育女之大任,鸟儿之间展开的巢穴争夺战时有发生:家麻雀对东菲比霸鹟的巢穴垂涎三尺,企图把合法主人的蛋扔出巢来,将巢穴据为己有;黄鹂筑巢完成之后,一心想不劳而获的莺鹪鹩有时会不请自来,强行挤走原住民,霸占其巢穴,在那里孵化自己的蛋;而莺鹪鹩还贼心不死,一直觊觎着蓝鸫的巢穴,无时不想取而代之,一场激烈的战争在所难免。
东菲比霸鹟的巢穴里,有五六枚珍珠般的蛋
赞美鸟儿的蛋,把它留在巢里,这种克制行为要比“热爱林中玫瑰,把它留在梗茎上”明智。我们会尝试把这些蛋留在巢穴里,尽可能让鸟儿和鸟巢同它们融为一体。
春天的第一枚鸟蛋无疑是鸡蛋。家禽拥有人类为它们建造的居所,不必自动迁移,它们不像野鸟那样如此在意天气和季节。可是森林中和大草原上的雌鸟,也就是我们称之为披肩榛鸡的鸟,却通常直到季节过去了很久,等到霜降结束才开始筑巢。
纽约州和新英格兰地区的第一枚野鸟蛋,很可能是一枚猫头鹰——大鵰鴞(great horned owl)的蛋,据说这枚蛋早在3月就产了下来。在开始孵蛋之前,那些猫头鹰很可能用身体覆盖着自己的蛋,使之免遭霜雪冻坏。小长耳鸮等到4月,在一棵老树上寻找那种深深的、舒适的空腔来做巢穴,一棵腐朽苹果树的心材非常适合做它的安乐窝。到了4月中旬,你就开始搜寻吧,这个月过去之前,在一小片枯草上,或者在一个深深的树腔底部的几片枯叶上,你将发现4枚猫头鹰的圆圆的白蛋。这些蛋常常为球形,你会期待着看见一个头颅又大又圆的、睁着圆眼睛的大家伙破壳而出。
旅鸽在霜降过去之前筑巢,可是它仅仅产下两枚蛋,很可能是在连续两天产下的,霜降的危险并不大,尽管偶尔有一场4月的暴风雪袭来,让它们中断产蛋。
最早产下蛋来的鸣禽是哪种呢?在这里人们无法很确定,就像人们无法确定最早盛开的野花一样。可是在4月结束之前,我就有幸率先发现东菲比霸鹟的蛋,如果季节十分反常则例外。现在这个季节(1883年),在这个月的最后日子里,一对东菲比霸鹟来到我的房子屋檐下筑巢,把它们的蛋存放在那里面。一些家麻雀一直逗留在附近,徘徊不去,无疑是在暗中观察那对东菲比霸鹟,试图把那对鹟的蛋扔出巢来,并将巢穴据为己有。这些家伙又叫英国麻雀,绰号称为小“约翰牛”,它们多么精明,也多么迅速获得了这些线索的暗示!我朝着它们噼噼啪啪扔出一阵鹅卵石,明确地警告这些家伙,只要有我在,它们的来访就不受欢迎,于是它们便匆匆逃窜而去。第二天早晨,这些不甘心的家伙又卷土重来,可是胆子小了许多,畏缩不前,我又朝着它们扔出一阵鹅卵石,它们便匆匆离开了,仿佛要维护它们绰号所暗示的英国国旗的尊严,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注意到,无论我去哪里,这些家麻雀似乎都还自以为是,以为公众舆论对它们十分尊重,其实早就发生了改变,人们再也不需要它们,不欢迎它们了。
东菲比霸鹟的蛋一片雪白,当你穿越山中的某一条鳟鱼溪峡谷时,或者在某块高高悬垂的突岩附近漫步时,你的目光无意间落在这长满青苔的鸟巢结构上,它的主人以如此精致无比的技艺将它安置在岩石的一小块突岩上面,那里面搁放着五六枚珍珠般的蛋,这是我们所有鸟巢建筑中构筑得最令人愉快的巢穴。东菲比霸鹟把巢穴筑在那里,是多么令人愉快的想法啊!那巢穴恰好在所有掠夺性的四足动物所无法企及之处,那个位置还能遮风挡雨。鸟巢主人使用青苔和地衣,让自己的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完美得唯有最敏锐的眼睛才能发现。鸟蛋在岩石上茁壮成长,最脆弱的东西联系着最强壮的东西,仿佛花岗岩山的地质存在,都是为东菲比霸鹟服务。我怀疑,牛、樫鸟或者猫头鹰始终总是要洗劫这些巢穴,可东菲比霸鹟以智慧战胜了这些潜在的洗劫者——那些家伙可能从未听说过这种鸟儿在岩石上筑巢。“强劲的是它们的居所,你把它们的巢穴安置在一块岩石上。”
开阔暴露的鸟穴中的蛋,色调与环境谐调一致
歌带鹀有时在4月筑巢,可是它们筑巢的地点通常不在我们所处的这个纬度上。爱默生在《五月的日子》一诗中这样写道:
雀鸟温驯,露出预言般的眼,
它的巢穴编织在雪堆旁边,
然而可靠的柳条将把它的雏鸟
隐藏在披风般的叶片中间。
可是歌带鹀通常更喜欢等到雪堆消失之后才开始筑巢。尽管一位已故的作家在写到新英格兰的鸟儿时说,歌带鹀有时在地面上仍有积雪的4月产蛋,可是直到最后的雪堆从田野上消失了很久以后,我才发现了一个歌带鹀的巢。
尽管歌带鹀在我们的情感和联想中留有美好的印象,但这种鸟儿其实并不美丽,它的蛋也不如其他鸟蛋漂亮——它们仅仅是四五个有斑点的小球形,犹如歌带鹀本身,与容纳它们的周边环境融为一体。
“荡妇鸟”,或那种叫做棕顶雀鹀的蛋,可能是最美丽的雀鹀蛋,有一种略带蓝色的鲜艳绿色,一圈深紫色斑点围绕在大的一端上面。
总的来说,鸟儿本身的颜色与它所产下的蛋的颜色之间联系甚少。在极大程度上,处于开阔暴露的巢穴中的鸟蛋,呈现出某种与周围环境十分协调的色调。鸟蛋上的斑点也有各种色调,但依然不那么显着。猩红比蓝雀(scarlet tanager)的蛋为略带绿色的蓝色,点缀着微棕色或淡紫色的斑点。乌鸫也产下一种略带绿色的蓝色蛋,但斑点各不相同。实际上,构筑开阔巢穴的鸟儿最喜爱的地面颜色是略带绿色的蓝色,其主调有时是蓝色,有时是绿色;而构筑隐蔽巢穴或者在黑暗树腔中产蛋的鸟儿的蛋,通常为白色,例如我们所有种类的啄木鸟的蛋。而蓝鸫的蛋是略带蓝色的白色。
在鹟类中间,东菲比霸鹟的巢穴最为隐蔽,至少构筑在地面之上,它的蛋呈白色,同时几乎所有其他鸟儿的蛋都或多或少带有色彩和斑点。蜂鸟的蛋呈白色,但它们容器很微小,而微小本身就是一种充分的隐藏。另一种白色鸟蛋,则是翠鸟(kingfisher)的蛋,它们堆放在两三米长的沙洲上的一个洞孔中,那洞孔尽头有一些鱼骨,那些蛋就在上面。岩沙燕(bank swallow)也产白色的蛋,烟囱燕、白腹燕(white-bellied swallow)和紫崖燕(purple martin)也不例外。家燕和崖燕(cliff swallow)的蛋或多或少带有斑点。在英国,翠鸟(英国的翠鸟比我们这里的翠鸟体型要小一些,色彩却要鲜艳得多),啄木鸟和岩沙燕、雨燕、蚁鴷(wryneck,与啄木鸟有关系)还有潜鸟(dipper),也产白色的蛋。
但上述规则也有一个明显的例外,那就是巴尔的摩黄鹂的蛋。也许我们所有的鸟蛋中,巴尔的摩黄鹂的蛋最富有想象力,也特别显着。人们几乎不会期待这显着的贵族鸟巢中有一只显着的蛋,那巢穴编织得十分精致,呈深深的口袋状,高高悬挂在枝头,用细丝与马鬃编织、束缚和固定,竟然还复制了这鸟巢所容纳的那些珍宝鸟蛋上的古怪线条和斑纹。黄鹂完成了筑巢之后,莺鹪鹩有时会不请自来,将它的巢穴据为己有,在那里抚养自己的第二窝雏鸟。莺鹪鹩的树腔巢穴很深,也很优美,铺垫着细细的毛发,充满粗糙的细枝,仿佛就像人们要在宫殿中建造木头小屋,这小小好事者的锈色蛋就存放在那里。鹪鹩也许会依附在它盒子巢穴中的小捆柴薪上,在巴尔的摩黄鹂的摇篮中养育自己的第二窝雏鸟,这样就为自己节省了寻找新居所的时间。雄鸟建造和安置第二个巢穴,雌鸟则在第一个巢穴中的雏鸟飞走之前,就开始在第二个巢穴里面下蛋。
莺鹪鹩觊觎这个巢穴,认为该轮到自己当家做主了
现在到了8月20日,第二窝几乎羽毛丰满的莺鹪鹩在一个黄鹂巢中啁啾、鸣叫,这个巢穴悬垂在一棵老苹果树枝条上,离我写作之处不远。这个季节的早些时候,莺鹪鹩亲鸟作出长久而坚定的尝试,试图占据一对蓝鸫居住的空腔。这个地方原来的居住者是绒啄木鸟,它在前一个秋天就挖掘了这个树腔,在那里过冬,据我可靠的了解,那绒啄木鸟在早晨常常要在床上躺到9点。在春天,它去了别的地方,很可能与一只雌鸟一起开始在新的居所中开始了新生活。蓝鸫早早就占据了绒啄木鸟以前挖掘的这个巢穴,并在这里养儿育女,在6月,它们的第一窝雏鸟羽毛丰满,一一飞离了巢穴。
莺鹪鹩在附近游荡,显然觊觎着这个地方(可能到处都能见到这样的喜剧),现在它们非常自然地认为,该轮到自己占有这个巢穴了,该让自己来当家作主了。蓝鸫的雏鸟飞走一两天之后,我就注意到有一些精美的枯草粘附在那树腔的入口处。当一只莺鹪鹩掠过我逃进一棵小挪威云杉的浓荫,雄蓝鸫穷追不舍,我很快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道棕色条纹和一道蓝色条纹在空中短兵相接,莺鹪鹩本来正在树腔中打扫房间,而蓝鸫回来了,发现自己的床铺和床单都被统统扔到门外,于是就大为震怒,采取了最为果断的措施,让莺鹪鹩明白自己无意在尚早的季节里腾出自己的居所来,拱手让给莺鹪鹩。两个多星期,雄蓝鸫每天都要对这些纠缠不休的入侵者采取行动,它把大部分时间都用于驱逐莺鹪鹩,并没占用我多少时间——我拿着书本坐在附近的凉亭中,嘲笑雄蓝鸫那非常愤怒而恶意的攻击。有两次,莺鹪鹩窜到了我正坐着的椅子下面,一道蓝色的闪电几乎在我的脸上一闪而过。有一天,正当我经过树腔巢穴所在的那棵树时,我听见莺鹪鹩绝望地尖叫,我转过身去,看见那小小的流浪者掉进了草丛,那愤怒的雄蓝鸫完全压在它的身上。蓝鸫回家,及时将那入侵自己巢穴的莺鹪鹩捉了个现行,它显然怒不可遏,对入侵者大加惩罚。在草丛里的搏斗中,败落的莺鹪鹩逃到常青树上躲避,蓝鸫则展开翅膀,暂停了片刻,到处寻找那逃亡者,然后就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