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里有一面大镜子,是为了让客人们更加方便化妆试衣时准备的。但此时粟薇薇却苦着脸,站在镜子前扭脖子左看看又看看,叹了一口气,回头再看到床上摆放着的几套裙子,又是重重一叹,颇有种生无可恋的意味。
露台外面,正在埋头看巴黎早报的纪程然听到她叹气,把报纸折叠后放在茶几上,起身迈开大长腿朝他走来。身后,露台照射进来的璀璨阳光晕化了他的身影,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神祇般,令人炫目。
看到她一直在打量着脖子上的抓痕,纪程然就知道她在烦恼什么了,“衣服不合适?”
粟薇薇偏头看他一眼,小脸皱成一团,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吐苦水的,顿时一股脑儿倒出来:“我自己带来的那些礼服领子都不高,偏偏现在脖子这么丑,我要是今晚穿到派对上,肯定会被他们误以为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吊死鬼……纪程然,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现在是真烦恼了,早知道就不隐瞒那个男人的事,让纪程然去把他揍一顿算了。
可恶的男人,一点怜香惜玉的品德都没有,一出手就差点把她掐死,真是倒了大霉。
纪程然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最后手指摩挲到她那已经淤紫的抓痕上,眸中冷芒掠过。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解决你的问题。”粟薇薇果然没有问错人,纪程然略一思考,便帮她想到了极佳的解决办法。
“你如果说要去外面商店直接买的话可能得失望了。这里的礼服不是开背就是敞胸的,根本就没有可以遮住脖子的礼服。”
纪程然找了件薄外套披在她肩上,牵起手往外面走去,“跟我走就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两人驱车来到一处看起来相当具有岁月气息的地方,踩着脚下的青石小路,走在宁静斑驳的小巷子里,仿佛来到了一个与繁华热闹的巴黎完全不同的区域。每一个角落都写满岁月洗礼的沧桑,虽然给人败落的感觉,但却有一种摒除了世间浮躁的安静幽雅。
两人在一个富有古典韵味的小院子前停下来。
看着四周悬挂着的红灯笼,以及院子墙壁上精心雕刻的龙飞凤舞图像,粟薇薇终于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转头望他,“唐人街?”
“嗯。”纪程然点点头,进一步解释道:“这里是很久以前华人聚集的地方,后来又在巴黎其余繁华地段开放了其他的唐人街,这里自然就冷清下来。不过许多华人来到巴黎,都会到这里来看看。”
他指着面前的院子说道:“这一家在百年前就已经移民到巴黎,传说祖上曾是宫廷里掌管织造锦绣的官,所以家里每个成员都会一手绝妙的绣锦制衣功夫。到了现代古装已经不流行,所以这个家族的后人又将曾令家族荣耀光辉的刺绣,转移到了旗袍上面。这个家族的现任继承人,便是一名专门定制旗袍的设计工艺师。”
粟薇薇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纪程然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旗袍?”她惊喜地叫起来:“我怎么没有想到,领子高,而且出席大部分的场合都不会奇怪。纪程然,你真是太聪明了。”
她忍不住搂住他,在他右脸上“吧唧”一口。
纪程然摸了摸脸颊,意犹未尽,但粟薇薇却已经放开他,欢快地往里面走去。
青石砖堆砌的院子有一排石阶,阶上苔痕生绿,古朴优雅。
“别走太快,小心打滑。”纪程然追上她,生怕她开心过头没注意到脚下的青苔,连忙拉住她的手半扶她走进里面。
院子寒梅如雪,松针翠绿,空气中弥漫着腊梅的冷香,给人的感觉便是清静雅致。
粟薇薇还没来得及欢呼,便看见一位身着蓝底红梅旗袍、肩上披着一圈白色绒毛披肩的女子,款款从屋子里走出来,顾盼生辉、风姿绰约,仿若古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般端庄秀雅。
那女子看到纪程然,似乎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纪程然拉着薇薇走到她面前,为他们两人介绍:“这是我母亲生前的好友,你可以叫她韵姨。”又指着粟薇薇介绍:“好久不见,韵姨,这是我未婚妻粟薇薇。”
“韵姨好。”听说这位美丽高贵的女子居然是纪程然母亲的好朋友,粟薇薇立即摆出了后辈的礼仪和尊敬,十分友好地打了招呼。同时在心里也吃惊不已,面前这位韵姨看出来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居然跟纪程然的母亲是同辈人。
“未婚妻?”韵姨比粟薇薇还要诧异,好在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了,并没有将心事表现得太明显,淡淡将粟薇薇打量了一眼后,目光柔和,也笑着说:“客气客气,我真没想到你一到巴黎来看我,就带了这么一位漂亮的未婚妻,真是让韵姨惊喜。”
纪程然看了粟薇薇一眼,也笑道:“之前也想过来看看韵姨,又怕被你啰嗦成家的事,这不唯有等我寻到了漂亮的老婆人选,才敢上门来见你。”
粟薇薇接连被他们两人夸赞颇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像极了院子里正开得如火如荼的腊梅。她悄悄拉了纪程然一把,警告他不要胡乱说话。
“外面风大,你们都进来吧。”韵姨看了眼前的小两口一眼,会心一笑,带头走在前面。
后面,粟薇薇悄悄丢给他一个眼神,压低声音:“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要来见长辈的,我也好准备一点心意。”
“不用,韵姨不是外人,那些虚礼客套可以省略。”纪程然在后面低声给她解释:“韵姨是我母亲生前的好友跟知己,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旗袍绣娘,精通国内的四大名绣,而且对许多已经失传的绣艺和织锦工艺方面都有很深的研究造诣。在法国,想请她定制旗袍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但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个资格的。”
末了,又说了一句:“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便是韵姨亲手制作的旗袍,有关母亲的故事,小时候也是韵姨给我讲的,那时候她还没有跟随父母定居巴黎,就在国内照顾我的生活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