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紧马腹,他奋力策马猛冲。
脸冷得发麻,手中的刀则闪烁着奕奕寒光,汗水渗进刀柄,又在寒冷的侵蚀下以冰冷的姿态重又冻麻了手掌。他目光紧盯向前,一心一意全无思考,只剩双腿轻轻地打摆、手臂微微地颤动……
我会死在这儿?
低沉的喘息无法撼动他追求刺激的灵魂。
在索索的印象里,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很胆小,不太可能将时间耗费在这些很危险的事情上——可是,上了战场,听着这呼啸肆虐的风,看着那相互拼杀血肉模糊的场面……哈啊,哈啊……
这种情感难以抑制、难以言说。
他只想……
只想……
……
迪达特人并不擅长骑射,他们的射箭技巧相比起搏杀要差上许多。
索索冲进战阵,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他也被双方相差不多的打扮搞昏了头脑。能看到双方在厮杀、在砍刺,可他却不清楚究竟哪一方才是自己需要消灭的对象,没了主意的他只得继续纵马扎猛子往前冲,他什么都没想,仅仅觉得只要冲到更前面就可以随便杀人、随便砍人……
可是,他的到来却不免稍稍干扰了美狄亚一方的阵势,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倘若前面有人索索就绕过去、要是实在绕不开他就转个大弯——许多人都被他的这一跑法搞晕了。而更严重的问题也在这时凸显了出来——那就是其实这群迪达特人彼此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和谁作战。说到底,在此之前他们彼此都是同一个部族的人,即便是那些喜欢常年住在一个族群不外出的,也肯定能在敌人那边瞧见若干个自己熟悉的脸孔……
我该杀谁?
我现在在哪儿?
原本,他们只要继续往前冲,将对方的劲头儿冲散了就好了。可索索的到来,尤其是他到处骑马跑的样子,却实在是令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迷茫。
“就是他!”
然而,只冲了一会儿,便有人识别出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迷惑托利多陛下的蛮子!杀了他!”
一声呼喝,霎时间连原本在拼杀的都快不知道自己的所在了。相比起美狄亚这边的迷茫,塔罗布中央阵线这边的迪达特战士们反而陷入了更大的混乱,若干人试图摆脱战线冲过去杀了这“阴险的小鬼”,可即便索索已经冲得很前,他离这边也还是远的让人发指。战线焦灼,骑手们彼此间也不敢下重手,大家都只敢轻飘飘在对方身上的皮甲边儿划一道口子——这就导致该冲的人冲不进去,后面想上的上不了,战线看似打得很稳,但除了一些实在倒霉的家伙以外谁都没有真正被杀、被伤。
可索索不知道这些,他仍在一门心思的往前冲,冲不过去就绕过去,绕不过去就干脆绕得更远。
“快看!”
突然,挥舞马鞭指挥作战的塔罗布也注意到了索索的存在。
“我要解决他!”他大喝一声,也不顾身边卫队的感受,直接策马冲出了他本该站好的位置。
离得还远,索索依旧在寻找能穿插过去的空间。战场上乱极了,最初还不算特别嘈杂,可现在这么多马、这么多人毫无秩序的掺杂在一起,整片中央战线都乱了套,只有美狄亚和塔罗布额外拆分出来的四条战线仍装模作样的作着战,可当有谁似乎也注意到索索的存在时,竟也有一些骑兵从战斗中拐出来直奔他而去——不管面前的敌人,也不管里面的战友。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前任迪达特托利多苦心为迪达特人铸造的“军队秩序”已经是近乎崩溃。
“杀!”
“啊啊啊——!!”
大约有两百人,他们自四面八方直奔索索而来。可塔罗布却对此不知不觉,此刻,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锁在了索索身上——锁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而索索也不知道自己已陷入了此等绝境。
他纵马冲突,反复寻找突破口和机会,偶尔挥刀砍下一两个注意到他又试图杀他的敌人。可是,找了许久,又杀了快四个人,他却还是游离于战阵之外——此刻,他心肺膨胀,双眼充血。整个人什么都不顾,只想着如何杀进、冲进对面那边,将这些胆敢反抗美狄亚的恶徒统统杀光、杀尽、杀绝。
但就在他辗转徘徊之际,第一批试图冲过来杀他的已经到了。
他们怒吼着,用如雷的嗓门宣泄着心中的愤恨与恐惧——只要杀了这****样的男人,一切就结束了。只要杀了他,就能告慰托利多陛下的英魂,就能祭奠最近死去的亲朋,就能将美狄亚公主从悬崖边缘拽一把回来——杀了他!!
……索索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他朝着敌人的后侧部直接一个猛冲,又胡乱挥刀一阵狂杀滥砍,他不这样做不要紧,一杀起来,又有更多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迪达特几乎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长得就像个娘们儿的孬种的存在,即便不知道的,也至少都听曾去过迪达特本部族或参加过宴会、婚礼的亲朋好友们提及过——杀了他……杀了他!
一时之间,中央的偏左侧后方直接破了个大口。
很多,非常多的迪达特人冲向了刚刚折马返回似乎是想拉开距离重新冲锋的索索。
不得不说,迪达特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最棒的战士。这些撤离出来的战士并不是想当逃兵,随着第一个冲向索索的骑兵的行动,越来越多的人都加入到了追逐的行列,他们顺手铲除了冲过来试图袭击这边的落单骑兵,在中央后侧,作为这次战役副指挥者的塔罗布的好友蒙格雷狂呼乱吼地挥动着手上的马鞭,他尝试阻止战线的溃败,但却始终做不到这一切——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骑兵加入到了追逐的行列,而他们甚至有可能还没见到大家正在追的敌人。
这一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
个人的愤怒转化成了众人的愤怒,众人的愤怒又在顷刻之间众志成城。
只一会儿,中央战线就再也没有骑兵了。落单的持斧战士们面面相觑,他们原本就在最前线互相拼杀,可耳边只听得马蹄声轰轰隆隆,马刀却也都没砍到自己的脖子上——等到声音终于变小后,大家就只能看到不管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骑手,只要是骑手就都在冲击远方战场上塔罗布那一方的阵型……这等变故,直接令站在这里的每一个手持利斧的迪达特勇士都惊呆了。
“……”
这边还剩下的几个落单骑手,大多是彼此相熟的各部族军事长官。他们最初是失魂落魄,过一会儿却又纷纷跳下马四处去找彼此熟识的人——很显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看到认识的面孔。大约二十来人的骑手,只有一个抱着躺在地上呜呜呻吟的伤兵高声呼救,这一会儿反正也没仗可打,还在这附近的战士们干脆纷纷开始貌似打扫战场,实则搜救伤者——毕竟,大家彼此都是迪达特部族的亲人、友人。
撇开这边不谈,当中央战线的骑手们冲撞另一条战线的瞬间,那条战线直接崩溃了。
溃兵衔接着败兵,霎时间,整片战场化作了一片逃兵与溃军的海洋——尽管离得还远的另外三条战线还没有分出胜负,但目睹了这荒诞全程的美狄亚却还是趁此机会对亲卫队下达了进攻指示。
她一马当先!
比坚冰更寒冷、更无情的马刀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辉光,现在,中央已经变成了一泡马粪。塔罗布的亲兵就在地平线那头,而且数量明显是非常稀少——只要解决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是的。
无论过程怎样,只要结果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