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盆中的最后一缕火苗也渐趋消散的瞬间,世界重归为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索索只有朵拉。
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能感受到她微微凸起的柔软的胸部,更能感受到她那轻轻喷吐在自己脸上的潮湿却又夹杂着浓重羊腥味的呼吸——除此之外,他还透过黑暗中的最后一抹光看到了她闪烁着的双眸。
“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他问。
“我愿意。”
这句话,仿佛穿透了时间、跨越了空间。
她在被窝里轻轻挪动手臂,又抓住索索的手并将它牢牢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我愿意。”
“……睡吧。”
他这般说,她却依旧失神地瞪着那双怜人的眸子。
“先睡吧,等到黎明、等到明天,等到没人注意我们,时间又是个好时间的时候……咱们走。”
“你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杀了我吗?”她问。
“你愿意相信我吗?”他反问道。
“……我,愿意。”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索索心中那根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弦仿佛被拨动了。他倾身亲吻朵拉的额头、脸颊,又在最后重新吻住了她的嘴唇,伴随着一段不间断的口舌相依,两人的呼吸声渐渐急促了起来。
“我爱你。”他道:“我不会丢下你,我绝不会丢下你——我绝不会拿你当作我继续攀爬的台阶。”
“我知道,我知道……”
在迷离间,她双手轻轻攀住了索索的脖子。
“你会一辈子爱我吗?”
“会的,我一定会的……”
又是一阵热吻。
而在这彼此相黏好似要将两个人一同捏在一起,永不分离的相互依赖的过程中——索索的手重新碰触向了朵拉身体的每一处肌肤,而她也缓缓张开双腿,以一种近乎于急切的形式向他做出了作为一个爱人的邀约。
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他进入了她。
仅仅是将自身置于一个暖和的火炉中——他不焦急于律动,也不忙于发泄心中的恐惧与身体中积蓄的欲火。索索仅仅是在与朵拉相互连接的同时继续着亲吻、爱抚、磨蹭,他好像想将自己整个人完全融入到朵拉的灵魂中,他好似不想再作为一个人存在于此、存活于世——正如同在世界本源之处命运会将不同的灵魂分解再组合一般,他的灵魂无比渴求着融入到朵拉的灵魂之中。他爱她,他爱她的每一处,包括那肮脏的发辫,包括她身上的羊膻味,甚至也包括她哭泣时的凄哀、软弱模样。他愿意接受她的全部,也无比希望她能够以同样的爱慷慨的接受自己的所有——在这种相互依恋、相互爱慕、相互倾诉的渴望与不安中,两个人只是彼此在爱欲与相恋的情感驱动中不断摇动、蠕动着身体,他们都希望能从这软绵绵的柔弱摩擦中体会到身为人的快乐。他爱她,正如她同样爱着他一般……
被子里已经足够暖和了。
朵拉的身体越来越热,她逐渐呻吟出声。在用双手紧紧搂住索索后背的同时,她努力将身子往下滑,希望能和索索的胸膛近些、再近些…而索索则开始逐渐蠕动起了自己的腰部,他与朵拉进行着千百年来人类曾无数次尝试过的动作……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就好像只要再狂野一些、再狂热一些就能将所有的忧愁与烦恼抛诸脑后。而渐渐地,他也果然忘记了一切的悲伤。
所有的都在颤抖。
所有的都在哭泣。
是欢乐的颤抖吗?是快乐的哭泣吗?或许。
在一切攀登到最高的高峰且无法再继续向上前进的瞬间——他发出了短促的悲鸣声,身体紧紧地压在朵拉的身上,纤细的腰肢与结实的臀部也几乎是拼了命地往前挤、向前压,好似要将身体的全部都推送到朵拉的体内。而朵拉也用颤抖着的身体、手臂及紧紧缠着他身体的双腿、短促而不成规律的呼吸与悲鸣声告诉他自己满足了,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终于,最后的最后,一切重新回归到了原有的死寂。她抱着他,就像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他也抱着她,就像神灵抱着自己的信徒。
“我爱你。”
“我会和你活下去的……”朵拉却在哭泣:“我想活,索索,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想活啊,我想活下去啊!!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才不要才不要才不要!!我才不要……”
发抖的,是身体吗?
恐惧的,是命运吗?
不是的。
唯一值得恐惧的,并非恐惧自身。
自始至终,我们所畏惧的无非是面对艰难险阻,身后却空无一人。
只有我自己吗?
我的朋友在哪儿?
我的亲人在哪儿?
我的爱人在哪儿?
倘若你已经有了为某人赴死的决绝,却冷不丁发现自己的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解脱。没有谁会为你的死而悲伤,吟游诗人不会将你的事迹记录下来,更不会有谁对你的一切报以诚挚的热泪与激昂的话语——你轻如鸿毛的来,轻如鸿毛的走,仿佛一阵风拂过万里无云的草原,一切都不会为了你改变丝毫,你甚至影响不到一株最渺小的小草……这,便是真正值得恐惧的、真正值得绝望的、真正值得逃避的。
……索索已经不怕了。
如果他有勇气,有个人会站在身边倾慕他的勇气。
如果他会害怕,有个人会站在身边原谅他的软弱。
如果他有希望,有个人会追随一旁鼓励他的心愿。
如果……
……
那么,美狄亚呢?
几乎是一瞬间地,他的身体好似被雷霆击中。
她的勇气也好,她的恐惧也好,她的希望也好。
谁理解她?谁听她倾诉?谁矢志不渝的支持她?
近乎于茫然地,他瞪大了眼睛。
我吗?
难道说,那个人本该是我?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
牙齿再次战栗不止。
在这个瞬间,他似乎理解了美狄亚的感受——他似乎理解到了她自认为不受认可、不被理解、期待改变世界却又遭人嘲笑、想要找地方哭泣却又无人可依的脆弱与迷茫。
这……可能么?
她是公主。
现在,她是托利多。
她盯着权力,她甚至为了权力杀害了自己的父亲!
对她来说,我这个刚刚成为她未婚夫的小子算得了什么?
越想,他就越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一个懦夫的事实。
假的。
用来劝说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岂不是相当明白的么?
如果她不爱你,她为何只有你一个男人?
如果她不爱你,她为何要将所有的话对你说,所有的问题对你问?
如果她不爱你,她为何以公主之尊与你相恋?
如果她不爱你……
如果她不爱……
泪水夺眶而出。
虽然很无耻,虽然很愚蠢,但事实似乎就是这样的事实。
如果,她不爱你。她为什么希望你的眼睛只看着她一人?
一切仿佛越来越清楚明朗。
他似乎看穿了一切。
一切……
可是,选择是什么?
你的选择应该是什么?
你应该选择谁?
他必须做出决定。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必须做这个决定!
……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