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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狂风呼啸(五)

从恐惧中绽放出的花朵,分外妖艳。

是绝望么?

是绝望么?

迎着风雪,索索仰头眺望着这场厮杀。

退路?当然有。

继续前进,更多的雪会灌进脖颈,万里挑一的渴望,好似火与寒冰编织构造的狂想。

逃跑就是死。

继续前进也是死。

“……”

索索瞪大眼睛看向前方,疲劳、倦怠充斥在他的身体之中,他相信除自己之外的众人皆是如此,包括他、他、他,甚至也包括美狄亚。

但还不到认输的时候。

倘若真到了绝望的时刻,索索相信自己会绝望得比任何人都颓丧。

“还不是时候。”

轻声叨念着,他缓缓攥紧了拳头。

马匹的嘶鸣。

人的咆哮。

充盈于冰冷空气中的,只有比空气更冰冷的错觉。

美狄亚倔强地坐在马上,她遥遥眺望着战场——一连三次的,她颤抖着摸向了腰间的马刀,但索索却每一次都制止了她,每一次!

“还不是时候。”他重复着,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美狄亚听。

的确……

的确,还不到时候。

倘若美狄亚死去,战斗就结束了;倘若美狄亚上前厮杀,其他的人也不得不尽力拼杀向前,这样做除了让战场偏离向更糟糕的方位,以及给那些在狭窄谷口无法展开的索菲军队以包围迪达特的良机外,便再无益处。

“……”

索索想赌一次。

他想把自己和迪达特的全部下注在今天的战场上——基于我方人困马乏的前提,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敌人的精力及战斗意志的薄弱之上……只要起风,只要起风,只要起风!

他,等待着……

然而,这里却一直平静得吓人。

一直以来,风随时可能卷起雪粒;但此时此刻,一切却都静谧得不似长冬。

“……”

而且,就算起了风能管用吗?

应该没用的。

应该,不会管用的吧……

反复思忖,他始终不认为敌军统帅会完全不做防备。

“索索……”美狄亚的声音略有些打颤。

她又一次的,缓缓握紧了马刀。

“不行。”

而索索却紧紧按住了她的手:“绝对不行。”

……可究竟是哪儿不行呢?

事已至此,除了追求荣誉的死亡,或许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心脏在胸腔中有力的跳动着。

索索牙齿打颤,他紧紧按住自己的双腿,以免被这剧烈的颤抖暴露出自己内心的战栗。

“……”

他还在等待。

迪达特人的确很勇敢,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顽强抵抗并进攻着敌人的阵势,但这样的情况还能持续多久?索索稳坐在马背上,耳边间或响起的每一声呐喊都会令他的心颤抖一瞬,如若可能,他也想追求一场荣誉的死亡!只是……

轻轻地,索索闭上了眼睛。

他感受着周遭的一切。旋即,堪堪然松开美狄亚的手,又开始尝试着翻身下马。

脚掌贴稳地面,他不由得踉跄稍许——索索毕竟不是迪达特人,连日颠簸早已将他的体力与耐心消磨殆尽。倘若这一仗败了…倘若,这一仗败了……

败了就是死,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啐。”

轻轻地,他歪头朝一旁啐了一口。

想这种事,毫无用处……

“美狄亚。”他朝后仰头看向那位公主:“你绝对不能意气用事,这一仗输了,一切就都完了。”

“还有赢的机会?”美狄亚反嗤道。

“你必须相信他们。”索索重又眺望向远处的战场:“他们是你的部众,你应该相信……”

话已至此。

伴随着与空气的律动相似的呼吸频率,索索轻轻向前迈出数步。

他独自站立在凄凉却又残存着无数马蹄与脚印的谷口,前后左右都是雪,也尽是这些无尽的银白与荒凉——“命运!”

缓缓地,他抬起双臂:

“倘若你认为我应该死在这儿,就杀了我!”

“可倘若你觉得现在还不是迪达特灭亡的时候,就起风吧!让风起来,让雪起来,请再次将希望给我——请让我们活下去!!”

没用的。

看着他这滑稽的举动,美狄亚笑不出来。

她开口欲言,可就在这一瞬——轻微,紧接着迅速变得急促起来的风,已骤然从公主的身后涌起——它们来自于更遥远、更偏向西方与北方的极北!这阵风……

这阵……

紧接着,是雪。

大雪漫天挥扬,很快,一切便都阴沉沉淹没在了迷茫的风雪之间。借着这阵风,这阵雪,迪达特人的攻势倒不见得更猛,可索菲的军队却的确是在隐隐呈现出动摇之势。

“就是现在!”

美狄亚叫了一声,她低头看着索索,这个人却已垮身伏在了厚厚的一层雪中,腰背微躬,身体亦随着呼吸起伏。渐渐地,他竟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隐没在了风雪之中。

美狄亚心神荡漾,她数次尝试策马冲锋,却又数次遏制住了自己内心激荡着的渴望。此刻,一切尽在此地,正如索索所言,倘若自己这个公主意气用事死在战场上…一切就都结束了。是,那样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里那个背特别宽的,他作战勇猛;那边带领一群人反复冲击敌人的,他对战场形势起到的作用非常大。”索索起身,他面色潮红,眼睛则直勾勾的盯向远处的战场。

隔一会儿,他突然高喊道:“美狄亚!倘若我死了,千万别忘了之后论功行赏时也记下我!”

“……我会的。”停顿一下后,美狄亚继续道:“你不会死的。”

“命运这玩意儿,谁知道它接下来想干嘛!”索索缓步前进,而在突然察觉到某件事时,他又款款走回,左手攀住美狄亚胯下的骏马,右手则顺势拽下了旁边的马身上挂着的一把……

“停。”美狄亚突然说道:“别用那个。”

如此说着,她一把抓住自己腰间的佩刀。犹豫片刻后,便用力拽了两下,将这刀连着刀鞘与挂带一并拖出,再整个儿丢给了下面的索索:

“别死了!”

“你才是……”刀坠落在雪中,索索则移身抱住了她修长的左腿:“无论发生什么,不要上阵。”

“……”美狄亚静默不语。少年在仰头看了她一会儿后,勉强叹了一声,继而弯腰从雪中捡起了她的佩刀:“谁死了都还有救。倘若你死在这儿,你们迪达特一定会被族灭。”

“不是还有托利多陛下吗?”

“是,可是,在这里你才是托利多。”索索蹲在地上,他再度昂首瞥向女孩:“你死了,军队会溃散,他们在长冬中无处可逃,只能去死。然后,敌人会一鼓作气,重新构建包围网将托利多陛下的人团团围住,就像是用一根绳索套住了你们的脖子……”

“你的意思是?”

“必须要赢。”索索冷声道:“击溃他们,你就是迪达特最伟大的英雄。你会拯救你的部族、你的人民、你的国家……”

美狄亚笑了:“迪达特从来不是一个国家。”

“你还不明白吗?结束这一切后,你就可以在东方公国征服任何一个你看中的国家、你想要的土地,索菲将不再是限制,奇卡也会期望得到你的友谊。届时,你将成为……”

“好了,好啦。”

笑到最后,便是沉寂。

美狄亚咧着嘴,似笑非笑,又仿佛若有所思。但待到最后,她却好似没来由的一咧嘴唇:“这些事,都得等到赢了之后再说。”

停顿片刻:“得等到赢了以后,才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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