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有消息传来。”
父子相谈甚笃。在聊过王都的官吏,廷那行省的怕老婆男人,两席丽顿地区人们的劣根性,还有西科希-修巴那群忘恩负义的畜生后,皇子对他的父亲讲了“阿尔巴人与驴鞭”以及“阿尔巴人的秉性”等几个取笑阿尔巴人及他们的卑劣与****的故事,他将老皇帝逗得哈哈大笑。但在这一系列的闲谈结束后……年迈的万王之王,却还是对他宠爱的这个儿子,说起了他今天叫他来真正想讨论的事。
“一伙草原蛮族侵入了东方。利亚斯公国,被他们搅得破破烂烂。
老皇帝躺在躺椅上轻闭着眼睛,他待在壁炉旁,感到很是温暖:“奎法的几个军官和官吏协同起来搞了个紧急反应——没带咱们索菲的兵,而是去东方向各公国征集了士兵。人数大约有……一万人。”
说到这儿,老皇帝微微睁开眼睛:“你猜猜结果。”
“倘若赢了,那便没什么好说的。既然父皇你刻意提起,那便一定是输了。”
“没错。”
阿波罗托斯低垂眼眸:“他们输了。小安东在从前他给我的密信里,可是有好好向我夸赞过他的这个私生子——什么精明能干,什么后生可畏。凡是你能想到的好词儿,他都塞到了他这个私生子头上……可他们还是败了。”
勒夫伊卡思姆谨慎答道:“作为父亲,对自己的孩子过度溢美,这也是难免的。”
“你不了解小安东。”
但对儿子的话,阿波罗托斯却只报以轻笑:“他很谨慎,除了对形势的判断很谨慎外,哪怕在信里推荐谁,也表现得相当谨慎。”
停顿一下后,他道:“一个如此害怕在自己治下区域出现问题的男人,既然愿意在密信中向我反复推荐他的儿子,便一定意味着,他对这个孩子极有信心。他是相信,哪怕将这孩子丢到王都,让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危险之地闯荡……这个儿子,也依然能散放出最耀眼的光辉。”
“……”
勒夫伊卡思姆稍作沉吟。
片刻后,他道:“倘若当真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
“是啊。唉……”阿波罗托斯叹道:“可惜了。”
父子两个都明白,作为败军之将,那个安东家的私生子即便再有才华,今后在索菲也将是再难堪大用。毕竟,索菲虽然容忍败军之将,但这个帝国的百姓,却不可能容忍一个在异国他乡丢了索菲人脸面的家伙重执军柄。
“将多个国家的军队拼凑起来,恐怕会命令难行,人心各异。”
哀叹过下层人的命运后,勒夫伊卡思姆开始推测战事落败的原因:“这样一支军队很容易分裂。面临恶战,也难免会落得个‘各行其是’,‘各自败亡’的结局。”
“你说的不错。”
阿波罗托斯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旋即又道:“我接到了奎法五名官员,波罗两名官员,以及丢利尔、维塔、蹙维等国递交的情报书。哪怕一个官吏想瞒我,其他人也会把他瞒着的事一五一十的抖搂出来。而在他们的信上,都无一例外的提到了一点——那便是利亚斯人的自行其是。”
说话间,他将满是皱纹的手轻轻伸向壁炉,并暖起了手:
“蛮族人数众多。但一伙从草原上来的野蛮人,就算人再多、又能有什么本事?我已经回信,叫奎法、多沙、还有新席丽顿这三个省的军事长官和文官们火速商议,争取早点儿组建一支联省军,再去一趟利亚斯,给我把这群蛮子彻彻底底的赶出文明世界……”
“父皇英明。”
勒夫伊卡思姆也觉得,这应是当前最好的解决之策。其实,在他看来,帝国只需动用奎法一省的军队便可行事。但想来,老头子应该是担心军功被一省独占,导致某一拨人迅速做大…三省联军。让他们互相扯皮,再任命一个能干且与他们无过多纠葛的军事长官作为元帅……嗯,如此甚好。
“我已经叫休顿火速赶往东方了。”
皇帝轻眯着眼,小声道:“这么些年了,果然还是跟朕一起的这帮子老头儿,用着放心。”
“父皇……”
见阿波罗托斯昏昏欲睡,似是很疲惫的样子,勒夫伊卡思姆便轻轻挪动软椅,令自己更加靠近父亲。
“为我捶捶背吧。”
“是。”
他等的就是这句。
一边轻轻捶动,勒夫伊卡思姆一边思索起了东方发生的这件小事。在他想来,那个安东家的私生子失败的原因应当是轻敌——而父皇这次派遣的三省联军,也明显是没将那支蛮族放在心上——毕竟,他现在想的是该如何让各个军队扯皮,以及该如何防止统帅增加威信。而倘若老头子当真将那支蛮族当成心头之患,他便该只起用一支或两支部队,再由当地的中高层军官引为率领……毕竟,只有这样做,才是确保军队战斗力最大化的关键。
换言之,此事在父皇心中,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既然如此,他此次刻意传唤自己理由,又该是什么?
惦念父子之情?哦,或许有,但勒夫伊卡思姆却不认为,父皇会因希望享受天伦之乐,而连两位财政大臣都避而不见。
他知道自己必须等待。
等待……直到,老头子愿意把想问的话亲口问出为止。
“姆勒?”
“父皇,我在。”
“力气大些。”
“是……”
一时无声。
半椭圆形的壁炉上,雕刻着索菲皇家专用的纹章与象征着帝国权威的巨龙。一直以来,勒夫伊卡思姆都身为他家族的荣誉感到自豪——阿波托里,曼德哈米特,维卡洛尔,斯巴利尤里希等历代君王的血,流淌在他心中……
“姆勒?”
“父皇,我在。”
“……有没有想过,将来由你坐这个位置?”
闻言,勒夫伊卡思姆大为惊骇。
他略有些发抖,微微睁大的瞳孔中,则堆满了恐惧与间或闪过一丝的……渴望。
“你是指这个躺椅?”略微平复心情后,他问。
“你知道我在指什么。”然而,老皇帝的声音,却显得睿智而恳切。
“……”
勒夫伊卡思姆沉默不语。
他此刻,就坐在父皇身后。所以说,这个老头子究竟在想什么?在继承名分已经确定,大哥也完全夺不走他始终紧握在手里的权势的现在——老头子问这么一句。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父皇。”心怀犹疑,这反而令勒夫伊卡思姆平静了下来:“这种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像在说笑话?”
诧异。
微怒。
然而……勒夫伊卡思姆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上当。
他深呼吸一口气。毕竟,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惹怒父皇意味着什么,而窥伺法统又意味着什么。
惹恼了父皇,他依旧是索菲帝国的皇子;但想抢大哥的继承权,他便可能再没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您像。”
勒夫伊卡思姆冷声道:“大哥是嫡子,是长子,我与他一母同胞。更何况,他年富力强,正当壮年,又是您选定的再正统不过的继承人——我该如何作想,才会想要夺大哥的位置?”
“……”
一时无言。
然而,很快地,万王之王轻轻回过头来,目光宛若鹰隼:
“那要是朕重新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