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是什么?我究竟算什么?不管这女人多漂亮……昨天,她可是真的想杀了我啊!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爱莎只是想逼我拿出真本事,毕竟之后的事也证明,即便在杀气最充溢的情况下,她也能瞬间恢复为平时的状态。
所以……
所以说!爱莎只是个喜欢战斗的女孩儿,她、她绝不是那种……
【好,我退一步。】
但“一线”依旧在说话。
【那个女人只是个喜欢战斗的人。那么,你对她的价值就只有“战斗”这一点。】
【一旦你表现的太惨淡,或者说,一旦你连仅有的价值都不具备——对她而言,还有什么理由能继续与你相处呢?】
“索索?”
索索猛然从与“一线”的争执中惊醒。他惶恐的望向声音的来源……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佣兵街道的尽头,在这条宽阔的十字路口,正停着几辆奥尔玛奇兰很常见的人力车。“都半天了,怎么一直不说话?……难不成,你还在想刚才的事?”
“没!没有!”
他觉得自己很病态。
说话的时候,只能发出不完整的音节。甚至连喜欢的女孩儿站在面前时,都不敢多看她哪怕一眼……
等等。
我,真的喜欢她吗?
想想就很奇怪吧!我和她明明才认识不久,之前憧憬的对象,还是我们学院的新学生会长——至于和这个女孩,不过才战斗一次……而且,还差点儿被她杀了。……难不成,即便如此我也喜欢她吗?怎么想都不可能啊!我根本不会喜欢她的,再说,她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咦?
等等。
等等、等等!再等一下?!我……
我喜欢的,究竟是哪种类型的女孩?长发的?短发的?喜欢读书的?乐观的?稍微有点儿悲伤的?有气质的?可怜的?
细细思考着的索索,逐渐陷入到自己的恐惧中……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并逐渐闭上了眼睛。回忆在莫名其妙的扭曲中轻轻颤动,而更多、更糟糕的回忆,也开始像水中的脏污一样不断扩散。如此一来,索索想: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得出结论了。)
他渐渐明白了某件事,那就是,自己喜欢的并不是爱莎,或者说,他并不会喜欢某个、或某种“特定”的女孩。因为自己始终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也始终是那个什么都不愿意正视的白痴……结果,自己喜欢的,仅仅是她仿佛(怜悯?)爱着自己的那种感觉。
……我喜欢她?她喜欢我?
前一个根本不重要,因为,对生性怯懦自卑的索索来说,唯一关键的只是后一个。
(所以呢?)
(所以,面对这种状况,面对这种需要“实力”交换的“爱情”。我…真的还敢将“一线”赶走吗?)
(我……)
索索犹豫不决,在人力车前,面对有着灿烂笑容的爱莎,他竟莫名其妙的踟蹰起来。
(现在说不去,她绝对会生气的。)
(说不准,今后都不会再看我一眼……但是、但是啊!只要在这里鼓起勇气,一次性将问题解决!我就是自由……)
【你得不到自由。】
【一直以来,我和你说的都是“最好”的结果。可为什么,你不往更坏的一面想想呢?】
……
更坏的一面?
“索索,怎么了?”
爱莎停住,她似乎有些着急了:“时间不多,咱们得赶快。”
但索索依旧站在原地,如白痴一样盯着对方美丽的脸庞。继而,他便缓缓移动视线,顺着“一线”的声音,向看不到边的更远方眺望。
【即便在这里拒绝她,你也找不到消灭我的办法。很容易就能想到吧?在这个世界上,曾存在过无数了不起的能人异士,而经由我附身的主人,恐怕也不下数百人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出现在东方,在极东之地的荒岛上,附着于孑然一身的主人身上。】
【在较近的岁月里,我也曾出现在远西,附身在双目失明的小孩身上。】
【我曾出现于王宫,与不得志的王子相伴。】
【我也曾现身于深山,成为孤僻的魔法师的后盾。】
【至于更久更久以前——即便在开天辟地,人类初生的瞬间,我也有自己的第一个主人。】
“……”
索索静静地听着。
恐惧着。
乃至……战栗着。
【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对你说过的话,我也曾对许多人说过。】
【为你做过的事,我也曾为许多人做过。】
【无论他是男人,她是女人,甚至它根本不是人。】
【无所谓正义和邪恶,也无所谓短暂的成功和一直以来的不幸——我只在最后带给众人灾厄,从来如此,也从未改变。】
停顿了一下后,一线依旧用它那中二病的话语,诉说着令人诅咒的结论【你逃不掉的。就像他们中绝大多数都离不开我那样——你太脆弱,太无能。倘若连“诅咒”都失去了,恐怕……这世上,便再不会有需要你的人吧。】
(所以,还是有人逃掉了,不是吗?)
尽管用讥讽的语言打击了索索的信心,但好在它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如果不是你“制造”出另一个索索,我会这么急着逃走吗?!)
“索索?”
爱莎又嚷了一次。这回,她表现的格外担心:“你不舒服吗?”
“……没有。”少年咬着上唇。可突然间,他察觉到在当前情况下,自己不该以这种表情面对爱莎。于是,便勉强支撑起一个微笑:“刚刚……我有点儿疼。但现在不要紧了。”
“嗯——?”
爱莎疑惑的看了索索一眼,好战如她,自然清楚索索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但同样的,她也知道城里人的身体素质毕竟和自己比不了:“还疼的话就告诉我。我曾受过很多伤,应该能帮到你。”
“哈哈,不怕不怕。已经不疼了。”
(你帮不到我的。)
就像老鹰永远理解不了麻雀,狮子永远理解不了老鼠——作为强者,爱莎很有自知之明,也尝试着用她同样的办法对待索索——可这少女又怎知道,她眼中和自己“实力相当”的男孩,不过只是……披上狼皮的绵羊罢。
……两人上了车,人力车夫看上去很瘦弱,命运对他同样很不公。
或者说,命运对这个人,远比对索索更加不公。
【以这个男人为例。我问你,他的身体真的像看起来一样健康吗?】
一线依旧喋喋不休。
……而索索,选择了沉默。
【这个人左脚有些肿胀,疾病也深入内脏。倘若不早日治疗,再继续高强度工作下去,不出半年,必定病发瘫痪。你觉得只有我看出这点了吗?不是的。(笑)我告诉你,你的这个女伴,应该也对这男人的病痛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对他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躺在病床上休养半个月,再接受医生的正规治疗。】
【但这意味着,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都不能继续给家庭创造收入。同时,高额的医药费也必定是普通家庭承担不起的。】
人力车正在疾驰。车夫埋着头猛跑,而爱莎则端坐在索索身边,不悲不喜。
“……”
索索在思考。
他想知道一线的话究竟是否是真实,然而……自己唯一能求教的,似乎只有爱莎。
(这种事真的可以问吗?)
他在犹豫。
但是,假如一线的话属实,这个人未免也太可怜了吧!……不过,仔细想的话,即便爱莎真的像一线说的那样,对整件事了然于心——她也什么都做不到。毕竟,就像那怪物说的…要付出高额医药费。而这笔钱,一般家庭是不可能承受得了的。
人力车继续前进,而索索也在“一线”闭嘴后继续沉默。
“你紧张吗?”
“?!”
猛然从恍惚中惊醒,索索身子向后一仰,并且发现…自己和爱莎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紧握着!
“不…不。”
“你说谎。”女孩笑了一下,她脸色有点儿白,这给人的感觉倒不像去参加舞会——反而像是上刑场:“……紧张是正常的。联谊时规矩很多,和战争不一样……那纯粹是更‘残酷’的屠杀。”
“两位!”
突然,拉车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要去联谊会?”
他嚷着:“一定是小圣堂吧!我女儿,也曾和同学一起到那边去哩!”
小圣堂?
索索听说过……就是那个…那个奥尔玛奇兰很有名的假神殿?!
他想问爱莎是不是,可对方却又恢复了之前那冷漠的表情。她既没接过人力车夫的话头,也好像不打算回答索索的任何问题——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好自讨没趣。干脆假装作自己知道的样子,向那个人问道:
“这边的联谊会,是不是都在小圣堂办呐?”
“嘿,这可问对人了。”中年人健壮的脊背一直佝偻着,可当他听到这句询问时,气场便立刻大不相同。那感觉,就像是抑郁不得志的人,突然被别人夸奖到了唯一的优点:“小圣堂是品味和尊贵的象征!即便某些大学院的人,想在小圣堂举办联谊会也是没可能的。”
这么说过后,他突然又道:
“不过,依我看……你们二位一定可以的。”
一直沉默着的爱莎,这时突然发问:“喂!我问你——你女儿是魔法学院?还是武道学院的?”
“?”
索索不清楚她为什么这样讲。
她声音很没礼貌。尽管这对强者并无损失,但毕竟很不礼貌……可是,索索不敢质疑,他只能看着。但好在爱莎只问了这一句。
“啊啊,我女儿……她虽然不在这两所学院,也算不上太差。”
“……”
爱莎没说话。
但敏感如索索,却明显从她平静的脸上读到了一丝嘲讽——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错觉。但很可惜,在看穿自己对爱莎的“爱”不过是奢望后,少年正恢复为从前的模样——也就是那个感官敏锐,但却对一切都没信心的、弱小的家伙。
所以他知道这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