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对索索来说并没有谈论的必要。
……
再次醒来时,他正身处在有着单调色泽的暗白房间中。
又或者是,这房间的颜色并无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他的眼睛、他的意识,以及,他的心。
(……)
暗白色的桌子。
暗白色的椅子。
暗白色的沙发。
暗白色的床。
以及,那好似会一直沁透到心底的暗白色的床单。
……
接下来的事,并没有过多谈论的必要。
他又看到了爱莎。
这个喜欢武技、喜欢战斗、神情也总是倨傲蛮横的小姑娘——他又见到了她。
她对他说,玛莎死了。
他说“哦”。
她又对他说,她在玛莎的住处外找到了昏迷中的他。
他说“嗯”。
她又问他。她问他对那时的事,还能不能再想起什么。
他说“都忘了”。
他又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
是啊。
他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
唯一想知道的便是玛莎是否已死——而在这一切已经有了确切消息的现在,他已经…再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关心了。
……
于是他便看着她神情复杂的走掉了。
他只想冷笑。
他知道,对方一定在怀疑是自己杀了玛莎。
他还知道,这个热爱武技的女孩,一定对那个强得离谱的玛莎有着非同一般的憧憬。
他能猜到这些。
他……不会给她把柄。
***
再后来的事,也没有任何值得谈论的必要。
他又见到了那个武道学院的会长。尽管,对方很可能早就记不得他了——但索索却还是给予了对方以极高的尊重。毕竟,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昏睡了多久,更不知道对方为救活自己,究竟耗费了多少的心血与心力。
“玛莎是你杀的吗?”
他的回答是“不是”。
“欧丹呢?萨尔玛呢?”
他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那两人的死讯。
“所以,你在那对姐妹意外去世后。就一直跟着玛莎生活——对吗?”
索索说“是”。
“我听说欧丹是被玛莎杀害的。”
他气急败坏,色厉内荏的告诉她“不是”。
……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没有。
“对当时的事,你还能记起多少?”——我都记不起来了。
“是爱莎救了你。你忘了吗?”——我记不起来了。
……
任何事,他都能用“我忘了”“我记不起来了”来搪塞过去。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更不知道在那张混淆了自己视线,令自己看不到对方容姿的薄纱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表情与感情。
“……”
他只知道,既然自己已经从玛莎那儿逃出了生天,便不该、也绝不能,死在这种不会被任何人记住的地方。
“你昏迷了四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些天,奥尔马奇兰一直在处理蛮族造反的事。你们学院,似乎也在到处打探请假的学生的消息。”——我不知道这些。
“北岛神庙的神父死了。”——啊?!他是个好人。真是可惜了。
“你们学院知道你一直在黄金城。”——是吗。
“我为你搪塞了过去。”——真是太感谢您了。
真是,太感谢您了…………
“……”
这样的谈话依旧在持续。
和这个女人交谈——哪怕只是进行再简单不过的交谈,索索也感到,自己的全部秘密仿佛都被对方看穿了。
“这些天,爱莎一直在照顾你。”——……
“她为你做了很多。”——天呐,我不知道……
“如果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这无所谓。但倘若爱莎问你,你最好别再有什么隐瞒。”——是、是,我知道。而且我即便对您也绝没有……
“她很辛苦的。”——是。
“还有,欧丹之前曾和我做过约定。她要你到我这边当食客,这件事……还算数吗?”——她从没对我说过这个。
“还算数吗?”——算、一定算。
由于面纱的阻隔,索索并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但他敢断定,这个女人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定比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尖更锐利。
……
……
这之后,她又问了很多。
最后的最后,她将所有索索仍忧虑的事,通通用“我都帮你搪塞过去了”一句轻轻揭过。
“……”
这令他很感激。
这令他觉得,这位武道学院的会长,的确是这世上最善的善人。
……他甚至怀疑就连她也爱上了自己。
这是错觉。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欧丹的事、萨尔玛的事、玛莎的事……他已经,被折磨得近乎疯狂了。
***
火。
残忍的火,疯癫的火,炙热的火。
体内的燥热与外部世界的炙热交织在一起,令索索近乎发狂。
(逃…)
(要快点,逃出……)
一步、
一步又一步的踉跄。
僵硬的感觉从双脚传递到胸腔,又由胸腔传播向了双手与大脑。
一……步。
他第一次感到每迈出一步,都好似在天堂与地狱间徘徊。
痛苦?
快感?
两者都像,但两者都不是。相比起那种简单直白的感受,这种折磨人的感觉反倒更像是……单纯的僵硬。
门。
他开始凭直觉寻找门的方向。
一步。
又一步。
他知道想活下去,自己就必须赶快离开房间。
……没有,爆炸。
……也没有,惨叫。
有的只是凭身体也能感觉到的炙热与焦躁。
他……
他,只能……
……
……迈出下一步是如此的艰难。
想从这近乎停滞的时间里走出来,是如此的艰难。
他渴望。
不……
他渴求,挣脱这注定悲惨的命运。他渴求能离开这里——至少,至少是为了欧丹…即便死,他也必须死在欧丹身边,而绝不能、绝不能和那个杀害了欧丹的玛莎死在同一处地方、同一间房间、同一个……时刻。
他依旧在艰难前进。
双脚好似被绑缚了千斤重物。
僵硬了的内脏与大脑,也在这股沉重感的作用下渐变得愈发僵直。
但、
但他……
他终究还是,握住了门把手,用力拽开了门,走出去,又紧紧的、拼尽全力的——将其猛推向后。
……
咚!
一声重响。
这一声单调的响声,直接昭示了两个世界的分离。
他……活了下来。
而玛莎,她大概……会死。
呵。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她、
她会死。
她会死啊!!她会死,她会死,她要死,该死,混蛋,去你妈的!垃圾,去死去死,去死!!
……
……
“欧丹。”
“欧丹,我做到了。”
“欧丹,我赢了。”
“我为你报仇了。”
“我把她……杀了。”
“我把那个杀了你的人,我把她——杀了。”
“我没有背叛你。”
“我为你报了仇。”
“就像我一开始对你说的那样,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到。”
“欧丹。”
“欧丹……”
“欧丹,我…………”
“我……”
……
依稀间,空洞的瞳孔中,似乎又映出了那个女孩恍惚倒影。
她那么的美丽。
那么的精致。
那种甚至不敢将她捧在手心的观感,令人心醉。
“我,爱你。”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说出这句话。
他……他尝试,拥抱她。
他尝试将这份爱,拥抱在怀中。
“我爱你…”
“我爱你…………”
“爱……”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爱。
但是,倘若真要给这份独占欲寻求一种名字的话——他希望,这意味着爱。
所以……
……
我。
或许,有一天。
或许,等到某个时候,当少年邂逅了少女,当少女邂逅了少年。即便没有任何契机、没有任何奇迹、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想法、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经历——或许在过去,抑或在将来的某个时候。一份爱之所以成为爱,并不需要付出过多、甚至是更多的理由、借口、炫耀——我的爱,之所以你会成为我的爱,之所以我会成为你的爱,我希望,那只是因为……
……我希望,那只是因为我爱你。
以及,这样的爱着你的我,是如此、如此、如此的,为你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