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实的土壤,预示着一段回忆的终结。
她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雇佣来的丧匠们在忙完各自的事情后一个个离开……她只是站着,也只是看着。对索索之前的话,她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对这个狼心狗肺,但却又的确在那里貌似伤心地跪着的男孩,她…………
“……”
她轻轻倚靠在枯树旁。
“她们有不少仇人。”
她说着:
“不把她俩葬在公共墓地,是明智的抉择。”
……
索索并未回应。
他只是跪坐在那边——跪坐在尚有着新鲜泥土痕迹的湿地里,他只是……呆呆地跪着。
“我会等你。”
玛莎叹了一声:
“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有多爱她的话——就多哭几声吧。”
如此说着,
从她脸上,逐渐显出一丝与她的容貌极不相称的颓然。
但这感情一闪即逝。
“你说的那个——你说,想和我一起生活的事。现在,还算数吗?”
“…………”(索索)
“我同意了。”
玛莎自问自答:
“无论你是想杀我,还是单纯出于对强者的崇拜。总之……我同意了。”
“…………”(索索)
这个男孩……
这个,枯萎得令人有点儿恶心的男孩。
他…
轻微扭过头来:
“为什……么?”
“我乐意。”
玛莎干笑几声:“不过是我喜欢这样做罢了……”
“可是,……为什么?”(索索)
“留你这种货色在身边,并不会对我造成实质上的危害。倒不如说,能留下个招来祸患的祸引,反倒能时刻提醒我——我们三个的人生,都是被你这小子给…破坏的。”
半虚半实?
又或者,自己说的全部都是实话?
她不知道。
在说这种话时,她甚至不会感到害怕。
“我会时刻让你记得,时刻让你记住。我会让你知道——欧丹不只是我一个人害死的。”
她前倾身体。
继而,向前缓缓踏出一步。
“除了我,还有你。要是没有你,要是没有你的话——她们两个,都不会死。”
这样说着、
这样说着,她走上前,将索索的头摁住,并将之慢慢按倒进了泥地里。
“你会记住的。”
她说:
“即便你那天生凉薄的性子想叫你尽快忘掉,我也会用心让你记住的。这将成为你永远的痛,它会折磨你,会令你不敢睡眠,会将欧丹的影子深深烙刻进你的心底——你得记住,不是我想折磨你。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我不会伤害你的身体,但是你——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会让你记住。记住……这一切。”
“所以……”
他的侧脸在泥土上挣动。
即便灰黑色的泥巴沾染在脸上,那份摄人心魄的精致,也依旧没有改变。
他挣扎着。
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以及他身体的每一种语言,却都仿佛在说:我不在乎。
“所以…………”
他深呼吸着。
“你,是想说。你绝不会忘记、她们两个的事吗?”
“呵…(嘲笑)有件事,我从没对你们任何一个人说……”
她在低语。
妩媚?
罪孽?
甚或是,甘甜美味的食粮?
玛莎不敢确定……
她厌恶这个男人,厌恶这个男人的心,及至于他令人作呕的思想。
但是,她又迷恋这个男人。她迷恋这个,有着近乎完美身体与脸庞的造物——她渴求着,尽管……
“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来到黄金城吗?”
“我杀了我的丈夫。”
“杀了我的父亲。”
“我甚至杀了我的亲生骨肉。”
每一句。
每一句,都唤醒了她心底的一道烙痕。
然而——
“你以为我会对自己的行为忏悔?”
“你以为我是那种生性纯善的女人?”
“蠢货……”
“收回掉你那不切实际的妄想吧。”
“我没有心。”
“我没有灵魂。”
“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实话告诉你,我——是个人渣。”
“这样的人,你认为她会对死掉两个朋友这种小事感到沮丧吗?”
“不会。”
“我当然不会。”
如此说着。
如此地……说着。
渐渐地,她甚至仿佛连胸腔里的魂魄,都即将全部剥离。
“我会一直用这个伤害你,但是你,你永远都伤害不了我丝毫。”
话已至此。
话已至此。
她的话,已经……
“……”
终于,她缓缓松开了摁住索索脸颊的手。
终于,她缓步后退。她开始以极为浪荡、极为不守规矩的幅度……后退。
“哭吧。”
她说:
“你就再哭一会儿吧,我喜欢看你哭泣。反正你这废物,除了哭,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索索)
“…………”(索索)
而这个少年。
这个,论年纪已经不算是少年的……少年。
他从泥地里挣扎着重抬起头。
他……
“我会的。”
她听到他在说话。
如此虚妄、
亦是如此的……摧残人心。
“就像你说的,我除了跪在这里哭泣,便什么都做不到。”
“我已经不需要欧丹了。”
“现在,相比起继续跪在这边哭,我更需要的,是一个新的可以提供庇护的港湾。”
他一直垂着头。
他一直……
……
“你,会和我做爱吗?”
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毫无遗漏的传进了玛莎的耳朵。
“啊。”
她以近乎空洞的精神,苍白应声:
“这是我的自由。我会接受所有属于我的战利品——这之中,当然也包括你。”
但胸腔是空洞的。
甚至连意识,也虚妄得仿若空乏无物。
“反正这也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吧?”
“欧丹教会了你,她教会了你取悦女人的方式。而我——呵,呵呵……我是那种,最喜欢将我自己的自由,和别人的快乐联系在一起的女人。更别说我也会从中得到非同一般的快乐。所以……为什么不做?”
非常干涩。
现在,她没有做那种事的心情。她甚至没有维持正常思维的心情。
她不想做。
身体告诉她,她不想做除自杀以外的任何事。
“怎么——?”
但是、
但是……
但是,挑衅式的发言,却仍从她的嘴唇中清晰吐词。
“你想来一发?在这里?在欧丹和她妹妹面前,就在这儿——你是不是很想展示自己的男人雄风??如果是……我非常乐意。”
……
……
假如他真的想做,她会奉陪到底。
即便身体干涸了、
即便意识模糊了、
即便灵魂空乏了、
即便,她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处灵魂,都在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现在不是时候,现在不是时候!!…………但即便,即便现在不是做任何事的时候。只要他要求,只要他用他那毫无价值可言的声音提出这样的要求。那她……
……
她会做到的。
她会。
她……
……
“……”
但他只是跪在那里。
他只是继续呆呆地看着那枚小小的墓碑,也只是继续将意识缠绕进墓碑底下、棺材之中、泥土里面的那具小小的尸骸。
……这令玛莎松了口气。
她为事情能向良好的方向发展而……感到庆幸。
但她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能持续多久。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命运会在什么时候展开审判。
她不知道。
她……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当下次他提出要求时,自己能维持相对勉强的状态。
她只能…如此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