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贵族,是最幸福的事。
除严禁私铸兵器与招募私军外,索菲的贵族们在这个帝国里,可以做非常多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首先,贵族头衔意味着税务上的减免。
以帝国内原则上的最高爵位“亲王”为例,亲王爵位的贵族,其名下产业及家庭成员,均可享受80%的减税。
尽管在本朝历史上,只有“冠军骑士”诺·茶·波布兰德与“黑亲王”安曼·冯德安·雷恩曾获得过“亲王”头衔——但这也是建立在他们本就拥有公爵级别的家世,以及力挽狂澜的功业才得授勋的。可以说,他们是特例中的特例。
……当然,亲王所得到的最关键的恩宠,既非被获准建造船只、也非私自杀死平民时的“特殊审判权”,更不是在国内施行公务时拥有与帝国皇子相当的待遇——而是在整个朝堂与民间能得到的巨大荣誉及声望。或许,对任何一个贵族来说,执掌权柄、贵为亲王——这两者加在一起,才算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吧?
亲王的下一级别,依次是公爵、边境侯、侯爵与伯爵(仅仅是两种不同称呼)、以及处于边缘的男爵们——得到帝国皇室承认,获准捍卫皇权、誓死保卫皇帝及其合法继承人的贵族们——从最高最难得的亲王,到人数最多的男爵。如今在整个索菲,共有八百二十一家,计一千一百四十五人被授予了“持贵族杖”的权力。
亲王只能自公爵家世中产生,立下大功的下等贵族则有可能跻身上位——在索菲,血统并不是全部;但没有一个高贵的血统,即便有天大的才能,也绝没可能在上流社会里展现。
“……”
至于爱丽丝自己?
尽管被父亲赶到了北方。但她的家族——冯·玛德琳家族却是血统高贵、历史悠久的男爵名家。
全索菲仅八百余家的贵族;她的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仅凭这名头,她经商时便能节省30%的税务。即便被自己垄断了的行业都不如E先生经手的“西罗”值钱——但仅凭减税这一项,她就足以在资产方面,傲视整个奥尔马奇兰……
(……虽然我总被爸爸看不起,但家族内逐年上涨的开销,都是我出的钱。)
(每年为养活那几百私兵而上缴的土地税、人头税,我也为他掏了一大半。)
马车咕隆隆继续向前行驶。
这一次,爱丽丝的探亲车队里装载着大量魔用精盐、毛海象毛料、以及奥尔马奇兰特产的小型木雕与石雕。
借着这个机会,只要在探亲结束后叫车队往王都方向沿席丽顿与新席丽顿走一遭——这一路上花销、送给总督们的礼品、支援给男爵们的“城堡维护费”就都可搞定。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再大赚一笔。应当说…………对商人来讲,已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
常理来说,有这么能干的女儿,无论哪家的父亲,都一定该时时喜爱、关爱、乃至于讨好吧?
“……”
爱丽丝静静地坐在马车里。
回想起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以及每当自己回家,总躲在庄园里不出来的母亲。她只有叹息而已……
……
对冯·玛德琳家族来说,爱丽丝·冯·玛德琳是一个罪人。
她犯下的罪,即便在这数年里已用金钱填补了家中财务的空缺。也无济于事。
“……”
她的罪,不是因为金钱。
而是罪在人心。
……
……
可是,时间已过去这么久;即便后悔,也始终是徒劳。
爱丽丝害怕回家。
她害怕见自己的父母,害怕见自己的妹妹弟弟,更害怕自己的车队暴露在自家领地的人民眼中。
…尽管,那些刁钻奸猾的农民不可能知道自己的错事——但是,每当被他们和他们那些小畜生们的谄媚的视线缠上时,爱丽丝却总觉得,自己曾犯下的错,很可能早就被他们知道了。……也很可能,早已被这世上所有人知道了。
如此想着。
汗水迅速浸湿了她的衣衫。
叫来的两个“保镖”就在后面的马车上;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唤她们出来为自己提供“信心”。
欧丹暂且不论,玛莎可是正经本分的勋贵,虽说不太标准,但贵族步好歹也能走几圈——倘若现在叫她来走走,虽可能令她含恨在心,却也不失为打发时间的好手段……对在年轻时,就已经拥有了一切的爱丽丝来说:她不怕得罪人。她唯一害怕、或者说,唯一难以忍受的…………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只有…孤独了。
但这还只是返乡的第一天。
明天该怎么办?
后天又该怎么办?
有护卫,有雇佣军,即便雇佣军不可靠,自己的武技也绝对可靠——爱丽丝自问可能不是玛莎的对手,但世间的武者,如玛莎那么强的又有几个?在身为成功商人的同时,爱丽丝还是强悍的武者、平庸的学者以及才能出众的魔药调配师。寻常女子几辈子也拿不到的成就,她二十岁就都得到了…………但是,寻常女子所拥有的平凡与踏实的人生,她却……自始至终,都从未享受过。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悲剧。
有时候,在睡不着的时候;她甚至会羡慕那个生活在戏剧中的妓女利玛。
很显然,她是个悲剧的女人。很小的时候就被玷污,长大了被逼着当妓女,年轻时不知生了多少又摔死了多少孩子——但就是这样一个既没人性、也没母性的生来可悲的女人,最终却能得到真爱——可是,我呢?
我长得还不错,这很正常;我认识的所有女人加起来都不如我漂亮,这也很正常。
我很有钱,这没什么;我认识的所有女人加起来都没有我有钱,这也没什么。
除此之外,我出身高贵、能力出众、学识渊博、品行优越。
可我接下来的人生呢?
难道说,我这一生,这作为女人、作为成功者的一生——莫非必须选择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生几个我不爱的男人的孩子,让我不爱的男人和我不爱的男人的父母与家族成员们一起花我的钱,再挑剔我的举止、玩弄我的余生?
还是说,我这一生,这作为女人、作为成功者的一生——将会谁都没法选择、谁都不敢爱。赚来的钱统统交给家族里的懒虫,让那个不爱我的父母和不爱我的妹妹弟弟们拼死奢侈,再在我老迈临死时,叫那些不知哪儿来的侄儿侄女们瓜分我的遗产?
……
……
哪一条路,她都不喜欢。
其实,她也没太多过分要求。她只想找一个高一点儿、帅一点儿、风度翩翩、能征善战、会哄女孩、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且家世家境都不至于太差的年纪相当的男人——她的要求就这么点儿。相比起提供给夫家的价值,她觉得,自己的要求绝不算高。
(但是,我喜欢的人。他不喜欢我呀…………)
心念及此。
惆怅的感情再度涌上心头。
没错。
这些年来,她也不是完全没做准备的;至少对现在的她来说,在索菲的贵族交际圈中,有一个男人的确是一匹值得她付出金钱、付出感情,乃至于付出心血去追求的“良马”。
但问题在于喜欢他的人很多,他喜欢的人也很多。
他或许会喜欢自己,但可惜——至少现在,他还没有爱上自己。
“……唉。”
对爱丽丝来说,这是最让人烦心的事。
这个事,或者说是这个小心思——除了老管家,她从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而那个她暗恋着的男人的名字…………
咕
……唔。
(羞……)
下次,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