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人认为,一个人格健全且幸福安康的索菲人,一生中应当且只应当有两份爱情。
一份是给女人的,另一份,则是给男人的。
倘若两者无法相容,那么,一个人格健全且幸福安康的索菲人,一生中便只应当有一份爱情:
给男人的。
这样说,或许有些奇怪;但索菲人在该开放的时候时常很不开放,例如、他们从不肆意谈论爱情,也从不认为一个人可以同时和好几个人有好几份爱情——但是,在应当保守的地方,他们却偏偏开放得吓人:例如男人,与男人……
……
对索菲人来说,一个男人倘若有好几个女人为伴,那么,他便是有涵养的、有魅力的、富有情趣的。
但是,倘若他与好几个男人为伴,那么……哦,天呐!那么他便是无耻、卑鄙、滥情、且毫无道德可言的。
……这听上去很荒谬。
但是,从最高贵的万王之王,到最低贱的市井平民;只要是索菲人,就没有不认同这种生活习惯的人——除非,他不是索菲人。
的确,索菲人也写过不少歌颂男女间真挚爱情的诗歌;但是,歌颂男男之间爱情的诗篇,却足有男女的十倍。在索菲,你经常能听说丈夫将妻子抛弃的传闻,却罕有谁敢将自己的同性恋人抛弃。毕竟,在这个将“背弃爱情”视作天下第一恶行的国度,即便爱情已随时间渐消,也绝不可能有谁敢主动抛弃自己曾经的恋人。
“……”
不过,对于这个事,萨尔玛只是随便想想。
毕竟,她是女人,而非男人;这里是奥尔马奇兰,而非新席丽顿。所以,对于这种事,她只能想想,而没法多做思考……
沙沙……
雨幕窸窣。
在这静寂得甚至有些可怕的豪雨中,她只能看着那个被浇成了落汤鸡的男孩聊以解闷,然后…在这滂沱的大雨中,静静地,继续思考起了自己的未来。
……
……
她今年二十九岁。
尽管经常说,二十九与三十不同,二十九岁始终是二十多岁,稍微去个零头就是二十岁…但是,她却还是知道,自己已经三十岁了,已经不小了,也已经……该准备着,步入中年了。
淅淅沥沥……
雨水带走的不只是温度,还有时间。
男人们有两份爱情,一份是给女人的,一份是给男人的……
又或者,他们只有一份爱情,只给一个男人……
“……”
如此想着,萨尔玛轻轻阖上了眼睛。
(爱情是奢侈的。)
她想。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冰冷的雨珠从天而降;渐渐地,原本就已经非常奢侈的东西,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变得愈发奢侈。
正因如此,
她才始终无法理解自己的姐姐。
等待。
那个人的一生,几乎总是被等待填满的。
等待机会,等待成功,等待敌人衰弱,等待晴天,等待工作,等待冬天过去,又或者……等待爱情。
一直以来,萨尔玛都和姐姐的观念不同。在她看来,人生既然是短暂且不可知的,那么,人就应当抓住机会、及时行乐。
“……”
她这样想。
一直以来,也这样做。
幸运的是,上天给了她一副姣好的脸庞。凭借着它,她曾收获过许多男人的“第二份”爱情,只是……
(我自己呢?)
(我有真正的爱过谁吗?)
(我爱小少爷吗?)
(我爱那个土匪吗?)
(我爱那个花心大少吗?)
(我爱那个富豪吗?)
“……”
雨声继续窸窣。
她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索索摔了个跟头,又艰难爬起,继续前行。
(一会儿,该给他买件新衣服了。)
她如此想。
然而,这难道不是僭越吗?
应该为这个男人着想,为他忧愁,为他难过,为他生、为他死的人,不该是自己,而是姐姐。
(他根本不爱我。)
(更何况,我也不爱他。)
继续以单调的目光向前望的萨尔玛,依旧单调的向前望着。
她望着、望着……看着。
(究竟什么是爱情?)
(男人们的爱可以分成两份,一份给女人,一份给男人。那么女人呢?)
她呆呆伫立着。
(姐姐的爱是否能够分成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我呢?)
(而我的爱,是否也能分成两份,一份给姐姐,另外一份给……)
恍惚间,她依旧凝视着索索的后背。
但突然,就像被一道闪电击中了一般,她移开视线,并猛烈的摇起了头。
(傻瓜!)
她暗骂道:
(你真是个白痴!)
……为什么?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刚才突然想到了索索。
不是小少爷。
不是匪首。
不是花心大少。
更不是那些连记都记不起来的没特色的家伙。
按说,她本该想起更多;又或是这个,又或是那个。然而,在此刻,她所想起的,却偏偏是这个既没本事、也没勇气、既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也不懂得如何撒谎耍滑的笨男孩。
她……
她稍微抬起目光,并紧盯起了空中那笼罩着整个黄金城的穹顶。
(或许……)
她想:
(或许,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
没有理由。
没有原因。
甚至不需要特别的借口。
喜欢。
这很可能是喜欢。
又或者,这真的是喜欢。
她……
她觉得…………
蓦地,她感觉到了头痛。
在这个没有风,却有着非常大的雨的早晨。她突兀的感受到了头痛。
(别这样。)
索索已经回来了。
他依旧是笨笨的样子,以笨笨的步调,笨笨的举着那柄可笑的粉色小伞。
(拜托,别这样……)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抗拒。
灵魂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男人;但是,心却始终在胸腔中低鸣。
(我不爱他。)
(我不喜欢他。)
(我不爱他。)
(我不喜欢他!)
(姐姐喜欢上这样的家伙,已经够可笑了!如果连我都爱上了这个蠢货……)
(如果,就连我都…………)
她略微低下头。
过一会儿,又轻轻抬起头。
眼中映现出的依旧是那个傻瓜的傻样儿。
她不喜欢他。
她深刻、深入、且明晰的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喜欢他!
所以……
“喂!”
可是…………
“我说,你是白痴吗?就这么几步,竟然还能摔倒?”
“啊,诶?……嘿嘿。”
他一怔,继而笑了:
“摔倒的时候我用手拄着了,衣服没弄脏。”
“哈——?”
萨尔玛刻意憋着嘴,吊起眉:
“我问的是为什么摔倒,谁问你这个了?!”
如此说着。
她叉着腰:
“所以呀,我说啊……你可真是个笨蛋!”
一边如此轻骂着,她一边佯装出不屑的神情:“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看上的你!唉,唉……就算过了这么久,我也还是想不懂——你自己说,你究竟对我姐姐耍了什么阴谋?!现在她一天见不到你,就抓心挠肺。你究竟对她施了什么魔法!”
“我、我……”
索索表现得又羞又喜:
“我哪儿有什么魔法!……你说的是真的?欧丹她,真的每天都惦记着我?”
如此说着,
他走入树下,折起伞。旋即,又将那柄可笑的粉伞递给了萨尔玛。
“……”
萨尔玛小心,却又尽可能假装不屑的顺手接过……
嗒。
指尖相触。
就像触电了一般,她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
索索歪了下头,以疑惑的目光盯着她……
他盯着她…………
……
只是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萨尔玛的身体,就好像整个儿浸在了油里。没法挣扎、没法抵抗,更没法…………
(我……)
她犹豫了一下。
继而,假装满不在乎的,夺走了对方手中的粉伞……
雨继续下着。
雨继续……下着。
萨尔玛稍有些痴了。
在这淡淡的雨幕中,她依旧与索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可是,心底的一丝决绝,却已经悄然攀上了心尖…
(我……)
在索索不知道的时候,她暗自想着:
(我似乎,是真的爱上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