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
漫无目的的踱步。
【……】
然后,心中呈现出一道别致的风景。
从底层的氤氲中,萌生出了一份崭新的色泽。而这色泽,在渐渐扩散开来的暴风的催化下,进一步转变,并最终凝结成形、凝练成块,再在最后,绽放为一朵向外映射出缤纷之美的小花。
【……】
伪索索看着这花。
在这片毫无生机的世界中,这花,显得那么突兀。
它与它的颜色,它的存在,乃至于它的绽放一同,构成了与这个世界最不协调的亮色……
【(……)】
他昂起头。
天空是灰色的。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但,新的变化正在慢慢到来,不是么?
如此想着。
他走近了那朵花。
在这个本该只有害怕、只有悲伤、只有难以抑制的恶的世界中……
竟然,出现了一朵花?
【这不正常。】
他轻声念着。
可是,若问这不正常究竟不正常在哪儿,他又实在讲不清。
【(索索的心灵世界里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感情。这很正常,这没有错。)】
【(但是……)】
他稍微蹙起了眉头:
【(但是……在这儿,至少在这个地方——所承载的感情,不该全是他的恐惧、痛苦、乃至于悲伤吗?)】
可如果是这样……
【……】
在花儿面前,伪索索静静地伫立着。
……他不明白。
……
他真的不明白。
***
欧丹在跑。
她紧闭着双眼,紧咬着贝齿。不顾行人,不顾道路,也不管周围有没有谁投来异样的目光。
……她只是,在逃。
逃。
逃!
……
(傻瓜!)
(傻瓜!笨蛋!白痴!!)
平底鞋拍击在石砖上,发出了“啪、啪”的声响。
(蠢材!)
(蠢材!弱智!无耻之辈!!)
女孩的脸原本是雪白的。
熟悉她的,抑或不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欧丹·薇娅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她是梦魇双子的长女,也是双子中唯一的灵魂人物……她是天才,是奇才!是纵横整个地下世界,并横扫了黄金城的鬼才!!
她…
她……
……
她不知道。
她不明白。
她不懂……
她不懂,为什么那个孱弱的小子,竟敢突然抱紧自己。
她也不懂,为什么自己突然遭袭,却没有立即做出反击。
……
欧丹又跑了一会儿。
她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但是,这一带,已经是从前从没来过的街道了。
“……”
街上的人很少。
真的……很少。
“哈……”
她微微张嘴。
身体完全没有感觉到疲惫,但是,心却已经在不久前遭到了突袭。
……脸很烫。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会这么烫。
(……)
她什么都不知道。
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呜…………”
稍一放缓脚步,刚刚发生在身上的一切,就好似记录魔石上的剪影般,迅速在脑海里回放了出来。
索索的脸。
索索的微笑。
索索的那仿佛能盖住眼睛的头发,那柔和地拥住自己的手臂,以及……
他怀中的温度。
“…………”
欧丹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呆立在街上,又轻轻、慢慢地环抱住了双臂。
(………………)
脑海里一片空白。
而这空白的大脑,也在停下的这瞬,迅速涌入了许许多多的回忆。
(……)
她想到了第一次见到索索时的样子。
她想到了他,还有他那时候的模样、表情、衣着、动作、声音。
“呜……”
我会不会太急了?
我会不会被当成没礼貌的姑娘?
我会不会被看作不检点的女人?
还有……
假如,他时常来黄金城。那么……他会不会盲信从别人那儿听到的,关于自己的谣言?
……
欧丹的脸越来越烫了。
站在街上,她有点儿晕。可是,这儿不是她熟知的地方…而且,即便继续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的……
“呼……咕。”
一念及此,她便咬着嘴唇。又踉踉跄跄地,挪到靠右边店铺的外墙旁,也不管石砖上有土,整个人好似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啪!直接瘫坐了上面。
“……”
“……”
“……啊。”
她仰头看天,过了一会儿,便从喉咙底,挤出了一声轻缓的呻吟。
(他……)
她想。
(他知道,我其实是三十四岁吗?)
(他知道,我这二十年来,一直都是这种孩子般的身体吗?)
(他知道…为了所谓的钱权、为了所谓的妹妹……我的双手,已经沾染了许多鲜血了吗?)
“……”
她想了一会儿。
她觉得索索应该都知道。
然后,她才又意识到,从相识到现在,她才不过和他说过几句话、见过几次面、有过几次肢体相触……
(即便是萨尔玛,也不会凭几次接触;就擅自被男人抱住啊……)
她呆滞的看着天空。
(我……)
她想:
(我,究竟是怎么了?)
……
…………
欧丹并不是没有过暗恋的经历。
早在姐妹俩一起在夫人家,由小少爷的武术教师指导格斗技时。她就曾暗恋过那位能说会道、且总能想出许多新花样的成熟男士……
(可是,后来;他想侵犯小少爷,所以被革职了。)
再后来……
她又喜欢上了一起长大的小少爷。
(可是,后来;在农庄的谷仓门口,她却做起了为小少爷和萨尔玛把风的勾当。)
“……”
当夫人发现萨尔玛和小少爷搞在一起后,她把两姐妹赶出了家门。
但由于有一技之长,因此,即便流落街头,她俩也还不至于沦落得饿死、冻死。
之后喜欢上的,是那伙山贼的副头领……
(但他被城市守卫抓住,被人用矛从喉咙一路捅到屁股,被竖在城墙上,挣扎了两天才死。)
再之后喜欢上的,是城里武馆的枪术师傅……
(但他得了重病,只教了她俩半个月的拳,就挂了。)
再再之后是一位彪悍的佣兵队长……
(他好像是因为打野蛮人的时候太彪,直接冲到对面方阵里,被乱刀砍死的吧?)
……
至于其它的,在这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也有过七七八八。
当然,
其中没有哪次暗恋,是成功的。
……想当初,欧丹甚至还怀疑过自己的运道。
她甚至曾有过:是不是只要我喜欢的人,都一定会死于非命……啊,不过,一想起从前的那些暗恋对象其实有挺多还活着。她也就释然了。
再然后……
……
成功伪造身份,打入地下城,凭借狠辣作风成功成为Q先生麾下一员。并意外与许多元老交恶后……不知不觉,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
“……”
女人十岁路边草,二十化作一朵花,三十花落复为草,四十草枯只剩渣……
嗯?
三十四?
与三十差四岁,与四十差六岁??!
(……)
尽管,欧丹的脸与身体从未老化。但是,她已经感受到了岁月刻刀的无情。
例如,比起甜的,她现在更喜欢吃辣。
再例如,从前从来不会买来看的“婴儿插图”,现在她买了一大堆。
再例如,从前很喜欢爬山、很喜欢游泳……现在,却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迟与妹妹一起外出的日程……
……诶。
不对。
欧丹愣住。
(我刚才……和索索说了什么?)
(今天下午,六点,黄金城缆车,佣兵城的焰火?)
她用力搓着自己本就已经很烫的脸颊:
(这…看焰火,就我们两个……)
(能行吗?)
(我、我听说孤男寡女如果外出,而且还是女方邀约……会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在做“那个”的……邀请。)
(!)
欧丹猛地站了起来。
(再、再说,那家伙可是个大色魔!)
(不仅很容易就被玛莎钓上,而且……就算是我,他也怀揣非分之想。……啊!上次,对!就是上次!在他口袋里,我看到了蛇皮袋!)
(……为什么会有蛇皮袋?)
(他看上去那么老实,为什么、会暗藏玛莎和萨尔玛这种老油条、烂****才会随身携带的蛇皮袋??)
(……)
(……)
(……难道说。)
欧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牙齿打着颤,就连小小的身体,也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难道说,他的这副可怜相,其实是骗我的?)
(他其实是个遍地留情的花花公子?!!)
(他私生子不计其数,会用各种手段蒙骗各式各样的男孩女孩,由于看穿了我心灵的弱点,所以才伪装出这样一副孬种相,打算以此来欺骗我的感情?!!)
(……)
欧丹越想越害怕。
就连她紧攥着的小小的拳头。掌纹间,也渗出了丝丝汗水。
(太可怕了……)
(或许我只是他的目标之一。兴许,他是王都某家大贵族的公子;来到黄金城,也只是想体验一下异域的风情……)
(如、如果是这样。)
她松开手,又轻轻敷上了自己的脸颊。
(那……我还该赴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