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会刻意嘲笑你。
还是承认吧,在他们眼中,你根本无足轻重!
——《俚语》·佚名
***
“一线不在了?”
听到这句话后,索索并没有立即相信。
他只是怀揣着一颗疑惑的心……然后,出声质询。
(他为什么会…不在?)
刚刚问出这一句,下一瞬,他便好似恍然大悟般、又加上一句:“你在唬我?!”
【没有。】
然而,另一个他却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他以近乎偏执的、绝对的、不容商量的口吻,仅仅说出了两个字:没有。
“可那不应该啊?!”
【是。】
“他没有任何理由消失,你知道的,他不该消失!”
【是。】
“……”
索索哑然。
直到这时,他仍觉得另一个人格在骗自己。
毕竟,这家伙是被一线制造出来的。
毕竟,它和我从来不是一条阵线上的……
“你撒谎。”
于是,
结论很容易就被推断出来了。
索索觉着有些乱,但是,脑海是否混乱,在这个时候其实是不重要的。
兴许是怕对方没有听清,稍微过了一会儿,兴许是半分钟、一分钟,又兴许是三分钟——总之,良久,他又软绵绵地叨了一遍:
“你撒谎。”
……
…………
如果说,之前的“你撒谎”只是质疑,那么,现在他的质疑已经变成了肯定。
但另一个他并没有慌。
也没有笑。
这个并不是自己的自己,并不是分裂人格的分裂人格,并不是噩梦的噩梦——以沉稳,轻缓的语调,缓缓道着,就像是诉说了什么事实:
【一线不见了。】
兴许,他也怕索索继续犹豫。稍一顿后,便又重复道:
【一线真的不见了。】
“……”
索索不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满心满意,整颗胸膛里映照出的,并不是什么红彤彤的心。而是深入到肺腑、甚至于深入到了骨髓的冰冷。
(不见了?)
(不见了?!)
他陡然站起。
站在屋子里,屋子很小、很窄。
又或者它并不窄。
可是……
可是…………
……
索索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心脏依然在跳动。
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改变。
理应如此的。
不是么?
是的。
不是么?!
…………他有点儿想笑。
而且,很快,原本空洞的心,就已经再次被另一种东西给填满了。
但这不是开心。
是的。
那不是开心……
(可是,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一线不见了?)
(你骗谁呢?!)
(……不是,不对。真的……一线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是啊。)
(是啊!)
(我该笑啊!!)
(可是…)
(可是……)
过了一会儿。
或许是半分钟、三十秒、十秒,亦或是连一秒都没有到。
索索猛地感到一阵眩晕,他险些倒下,却又偏偏在身子倾斜的前一瞬,准确地抓住了桌子的边角。
他瞪着眼睛。
口干舌燥。
有一句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而有一句话……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讲。
不对。
不对。
重复了。
这样子说就重复了。
人不该连续问两个相同的问题。
因为…毕竟……毕竟因为,那样子做,会被其他人看不起、会被他们当成是有病,而且……
“你为什么还在?”
【……】
但是
索索还是问出来了。
尽管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问的,但是,索索却还是问了出来。
“他不是已经消失了吗?可是、可是他要是消失了,你为什么还在——?”
问题刚问到一半
他哑然。
这不是该问的问题。
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该问的问题。
因为,这样子做,就好像自己有多么希望另一个自己消失一样。
这很不礼貌。
非常不礼貌。
也正因如此,平日里,自己从来都不敢想这个问题——因为怕被他窥探。
“不是,不是……那个,你别误会。”
说着说着,索索想哭。但是,他不敢哭,他只能笑。
“我没有想赶走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只是…只是说你们两个一心同体,照理来说不是应该……”
【我和它不是一心同体。】
“……”
【不是的。】
沉默良久
另一个自己,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并没有申诉的意思。
也不像是陈述事实。
更没有意料之中的所谓悲切、震怒。
它只是说着。
就好像这个是真理。
又好像……它完全、完全、完全的理解,所有索索想说的话。
【我是从你之中衍生出来的,除了你,我不会为任何人利益服务。……请相信我。】
它的声音有气无力。
还是说,它的声音从来都是如此,只是自己从不曾察觉?
……索索不知道。
索索不知道。
索索不知道!!!
凭直觉,他意识到自己的那句话,可能对对方造成了很大伤害。
怎么办?
它要是生气了该怎么办?
它要是想杀了我该怎么办?
它要是不爱我了该怎么办?
它要是想取缔我该怎么办?
许多念头一闪而过。
仅仅,一闪而过。
索索不敢深想。
因为,他害怕只要稍一让这些念头停滞,这些腌臜的想法,就会被另一个自己全数知晓。
而假如、仅仅只是假如——假如它真的知道自己其实是这样的一个寡廉鲜耻、毫无罪恶感的卑劣之徒的话……兴许,它就再也不会帮索索了。
【……】
(我不是那个意思。)
结果
结果,索索只能在心底里,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的这个过失道歉。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想知道事实,对!我只是想知道…它为什么……)
【这个很可能是没有理由的。】
【又或许,我才是一线的本体。】
(你?!!)
索索佯装吃惊。
但其实,他已经料到了。
【无论如何,一线的能力还在我们身上。唯一消失的,只是它的那个人格。】
另一个索索依旧述说着无喜无悲的话题。
用着……无喜无悲的语气。
【也就是说,一线这个诅咒并没有真正从你的身上消失。既然如此,那最吻合当前形势的猜测……也就只有这个了。】
这样说着
突然。
【我不会伤害你。】
“啊!”
这冷不丁的一句,突然把索索吓到了。
(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个干嘛?)
【请相信我。】
然而
另一个索索并没有停止说话。
他只是简单地重复着相同的话。
又一次:
【我不会伤害你。】
再一次:
【我不会伤害你。】
最后一次:
【我不会伤害你。】
然后,似乎是长长地叹了一声吧。许久,另一个他,才最终以一句话,结束了这一次的交谈。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而你的东西,无论什么,我都不会抢。即便等这次结束后,你就会消灭我……我也无所谓。只要、只要你开心……就好。而且,只要你过得幸福,我就会……幸福。】
(不是,你冷不丁地说这个干嘛?)
索索迅速判断了一下。
然后,他觉得……即便开玩笑,应该也没问题。
(这话听着怪恶心的。你不是基佬吧?)
……
…………
………………
没有回答。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当索索再次寻找他时。意识的顶端,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又一次地,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它就回到了集合着索索所有恐惧的,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