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夏月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蹭蹭的往皮肤上黏贴,脸上氤氲出一片红晕。
姑父姑妈过完年之后再次跟着小八出国去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已经习惯了这样安静的独居生活,没有半点声音,跟年代久远的哑声电影相似。
唯一的伙伴是最近收养的一条流浪狗,给它洗了一个干净的澡,穿了一件粉红色可爱的外套,并给它取了一个韵味深长的名字‘芊芊’。
狗跟人不同,只要你愿意友善的对待它,并且把它喂的饱饱的,它便会形影相随不离不弃的陪在你身边。
外面的雾气把世界裹成一个巨大的谜团,还有许多事情尚未解决,最重要的自然的是高考。
最后一个学期。
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枕戈待发,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勇气。
唯有自己,在众人瞩目的光荣榜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像是悄然遁入冬眠的毒蛇,尽管在内心疯长着剧烈且令人敬畏的毒素,却因为静止的状态没有人关注。
原本紧张到没有午休没有散步概念的头颅开始疯狂的索取更加懒散的生活。不再像原来那样会为了完成作业而忙到半夜三更夜黑风高。也不再为了某件事情而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不过也不会让自己闲下来,翻着以往一直期待却没时间看的小说,一页一页的,然后全部啃完,不扔下任何类似骨头之类的杂质。
开始喜欢写日记,记载着周围的点点滴滴,哪怕是踩死了一只刚好从脚边路过的悲剧蚂蚁。
为它再次默哀三十秒。
平常走在街道上,偶尔能听到大人跟小孩讲着‘她是个没父没母的坏孩子千万别跟她玩也别靠近她不然她会把你卖到别的地方去’,女生冲着小孩惊恐的眼神笑笑然后快速离开。
姑父姑妈在的时候,常常有人以为姑妈是女生的妈妈,那个时候并没有很多人议论,现在像是在偿还多年的债务一般变本加厉。
女生微微的叹了口气。
阴沉沉的天,乌云拖着厚重的身姿在天际游走。
凛冽的寒冷遮挡住了空气潜伏的沉闷,温度残绕着指间蔓延。
已经开始在讨厌冬天了。
可是冬天就像是萦绕在心头结成伤疤的梦境。
挥之不去。
[ 二 ]
男人像往常一样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天气预报预测未来几天内会有强降雪。主持人声音惯有的洪亮和磁性持续的响彻耳畔。
女人坐在一旁缝着脱线的衣服,偶尔不时的回过头看看天气预报的画面。
“哎呦。”女人尖叫了声,吸引了所有光线和尘埃的注意。
脸部因为疼痛扭成打结的锁链。
“没事吧?”男人关切的看着女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针扎了下手。对了,要不要给夏月送点过冬的东西?”
女人没有再去关心手上扎破而冒出的一点血红色,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屏幕。画面里用了大把大把的雪花作为背景,能够从中嗅到温度的惨烈。
“好啊,不过这次你送过去,每次都让我送东西,我怕夏月还是不肯接受你啊。”
尽管只是无意的一句话,女人还是当真了,原本热情洋溢的神情像是被洪水吞没了般,露出了外面乌云密布阴沉沉的脸。
一直渴望的事情,像是遥远在亿万光年外的星球,遥不可及。
多少次从梦中醒来,喊着夏月的名字,以泪洗面。
当初若不是家里威逼利诱,又怎么会再次改嫁。
夏月变成了孤儿,才会如此恨自己,这也在情理之中。
往事不堪回首,何况现在嫁了这么一个男人,似乎没什么好抱怨的。
“老婆,我买了点保健品放在卧室的小柜子里,你记得带上。”男人看女人依旧沉思着便没有再说话。
虽然自己也不相信保健品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作用,但面临高考这项需要脑力体力精力的高难度挑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男人为夏月买了五盒,刚好到高考结束。
“万一她不见我怎么办?”女人忧虑的把头别向男人,似乎心里依旧在矛盾要不要让男人送过去,最近自己还特意织了件严实的毛衣,还为女生做了一床被子。
要是女生在家就好,不用送过去直接给她。女人再次思绪连篇。
没有往日女人惯有的喋喋不休。
“她会见你的。”男人朝她笑笑,算是给她温暖的鼓励。
“要不我今天送过去吧?我怕明天就下雪。”女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把缝好的衣服放在一边,然后站起了身子。
男人并没有去阻拦她,叫她小心点。
女人刚出门便发现外面下雪了。
小如鹅毛般的雪花哗啦啦的从天际挥洒,像是在完成一场压轴的舞蹈般华丽多彩。
女人抬起头看着,偶尔有几片晶莹的雪花调皮的趴在脸上,有一种透入骨髓的冰凉席卷而来。
不过内心的温暖足以抗拒一切严寒地冻,女人打了个寒战继续前行。
夏月家离的比较远,平常是坐公交车的,但是最近几天这路的公交车司机家里出事,暂时没有找到人开车,只好徒步走去。
遇到这样的事情,连上天也不答应,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下起棉花抗议着。
灰蒙蒙的天,带着足以践踏一切的不可一世,冷漠的俯视脚底下的世界。
在雪花中踉跄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达了门口。
犹豫了半响,不停的来回徘徊。
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的碰撞,迟迟得不到结果。
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在一念之间,女人轻轻的按下门铃。
能听到门铃传到外面清脆的声响。
能听到女生拖着毛鞋走来的声音。
能感受到内心汹涌澎湃的涨潮声。
“谁啊?”女生透过猫眼看到一个顶着一头雪花的女人,手上抱着一床被子,手上还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应该是来送礼的,姑父姑妈是医生,经常有人送来各种各样的东西。
下雪了?女生有些惊讶,刚才看书小说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并不知道外面在下雪。
看来躺在床上看小说睡着的概率实在太高。
女生把门打开,雪人映在了眼眶。
“你找谁,我姑父姑妈去国外了。”
声线参杂着刚睡醒的一丝慵懒。
女人没有说话,而是把东西一股脑的塞了过来,然后转身离开。
帽子压的太低,根本无法看清楚真面目。
头顶被积雪盖住,似乎有点像是圣诞老人。
根本不说话,跟以往送礼的人不同,连姓名也不留,然道是个聋哑人。
女生把东西抱到了家里,从黑色的袋子里掏出几盒高考补脑之类的保健品,还有一件自己很喜欢的粉色毛衣。
女生有些兴奋,赶紧把衣服试穿在身上,刚刚合身。
就像小时候那个女人给自己打的衣服一样,每次穿着身上都暖和舒服而且好看,这也是夏夕唯一会感到羡慕的东西。
所以每次和夏夕一起玩,穿上女人织的毛衣,就不会有自卑到低她一等的感觉。
完全没有。
女生走到窗前想看下女人有没有走远。
外面的棉花越来越大,女人只是戴了一个帽子,脚步小心翼翼的前行。
路过一个拐角的地方,还是不慎滑倒在地。
女生感觉内心像是有根绳子狠狠的束缚住不能动弹。
帽子也从头顶飘落,转身的瞬间看清楚了女人的脸。
居然是她。
女生迅速的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扔到一旁,穿上自己的外套。
犹豫了会,再次走在窗前看着女人离去的身影。
偶尔又是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半响才爬起来。
极力的压制心如刀绞的疼痛,像是那时离开的陆之谦一样。
芊芊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应该是饿了,不停的舔着自己毛茸茸的拖鞋。
“芊芊乖,我现在去给你拿好吃的。”
柜子里。已经没有了狗粮。这几天忘记了去买。
女生挠了挠头,歉意的对着芊芊微笑。
芊芊调皮的朝她旺旺直叫。
“别慌,主人现在去帮你买。”
稍微武装了一番,女生拿着伞往楼下走,芊芊紧紧的跟在后面。
“你不怕冷啊。快回去。”女生温和的抚摸着乖巧的小狗。不过芊芊并没有理会,而是摇着尾巴示意也要一同前去。
楼下街道的店面大多还没开。加上风雪交加的天气,开门的更是寥寥无几。
好不容易在街道的尽头找到了一家卖狗粮的杂货店还看着门。
“你好,需要点什么?”老板热情的问道。
“这里有狗粮吗?”
“不好意思,没了。要不你去别的店看看吧。”
“嗯,谢谢。”
女生转身离开,芊芊也跟了出来。
雪花的形状由原来的棉絮变成了大片大片的花瓣。
从万里高空冷不丁的坠落。
甚是壮观。
“芊芊,我回去煮面条给你吃吧。”
也只能这么办了。
[ 三 ]
夏夕和顾新两人消失已久快两个月。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就连苏成雨以及顾新的爸妈也不知道。
像是某个曾经现身于地球的外星人,坐着一艘诡异的飞碟销声匿迹。
再也找不到一分一毫的痕迹。
男生时常想起以前夏夕问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当时的答案是,我会在这个城市等你回来,因为我相信你会回来。
夏月在雪后买狗粮的大街上看到了男生。
男生穿着一件臃肿的蓝色羽绒服,在白皑皑的积雪下格外惹眼。
被温度逼的红通通的脸庞。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吧?”男生先开了口。
女生往近走了些,咯吱咯吱的声响缠绕在脚间。
“还行,你呢?”女生看着男生眼睛上布满的鲜红色血丝,不忍直视。
“诶,听说你姑父姑妈都去国外了,你一个人住?”
男生绕开了先前的话题。
“嗯。”
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你不考虑搬过去吗?”声音弱减了很多,在如此空旷的雪地,还是能听的清清楚楚。
男生云淡风轻的看着四周因雪堆积的白色世界。
远处是一团巨亮的光线,白的有些刺眼。
女生脸色暗淡的低下头。“我还没考虑清楚。”
男生没有再纠结上个问题,“高考复习的怎么样了?”
女生再次沉默了下来。
高考,已经是过去式了。
早就把它丢落在深不见底的黑暗深谷,不然也不会成天躲在被窝里看小说坐在教室里写日记。
让它见鬼去吧。
或许内心还能得到一丝补偿的安慰。
为了曾经那么多个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
也要将它抛之脑后。
两人冷清的闲聊着,似乎有一条陌生的铁索桥横在中间,上面铺满了寒气逼人的雪花,每靠近一步都要浇灭一点仅剩的温存。
再也回不到从前。
很久以前就回不去了。
能够畅所欲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时光。
宛若尘封在沙漠底下的千年宝藏无法寻觅。
你笑着调侃每一个可能取笑到我的事情和缺点。
你一脸严肃的讲着一个又一个令人笑到眼泪直流的笑话。
你不顾一切的维护外表看似无坚不摧却内心溃不成军的我。
你阳光般的跳跃进我的世界。
却迈着冷漠的步伐离开。
死党。
只是为曾经年少无知的我们创造友谊而撒下的一个弥天大谎。
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夏夕。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夏夕喜欢顾新。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再喜欢顾新。
我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段繁复错杂的感情。
我以为只要有你在。
一切都会安好。
所以,只需要更加努力的微笑。
[ 四 ]
姑父姑妈说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只好让夏月一个人去开学。
每逢这个时期,学校便人满为患。
无数的的声音汇聚成一个嘈杂的菜市场,响彻在耳畔的有新年问候声、久别寒暄声、开学兴奋声、学费询问声、箱子滚动声、车辆鸣笛声。
像是一锅充分准备的大杂烩,应有尽有。
女生穿梭于川流不息的人群,挤进了缴费的办公室。
到处是一个或者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的身影,有的甚至全家出动,男女老少。
女生被人群挤到一个角落,偶尔能听到大人夸奖‘你看人家那个女生就一个人来报名多么独立要向人家学习’。然后又能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极其小心的传了过来‘她没有爸妈当然要自己报名’。
女生假装没听到,慢慢的远离‘她是孤儿她没有爸妈’这个声音。
讨厌到骨髓的声音。
无数遍在耳边萦绕的声音。
然后再次从缝隙中钻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清新很多,少了那种压抑胸口的沉闷。
冬雨淅沥淅沥的飘落,一直涤荡到心里,然后是呼呼作响的寒风,每一次刮过,都能感受到千刀万剐的疼痛感。
已经无法再忍受。
再深一寸的刀剐。
“嘿,夏月,新年好。”女生的表情完全没有被阴霾的天气影响丝毫,脸上的阳光普照着周围的阴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喜事。
“新年好。乔子纯你学费交了没?”
“交了。怎么你还没交啊?”乔子纯若有所悟的瞪着女生手里捏着的一沓钱,仿佛要撕成碎片般用力。
“交给我啦。”乔子纯从夏月茫然的表情中接过钱,“外面有很多办公室现在开了可以去缴学费哦。”
女生若有其事的呼喊着。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快速的跑出了办公室。
“哪边?”
“那里。”乔子纯指着远处高二缴学费的地方。
高二的学生不如高三的学生和家长积极,那边冷清一片。
“谢谢哦。”很多家长都往那边跑去。
原本爆满的办公室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老师我缴学费。”
“叫什么名字。”
“乔子纯。”
男人翻着花名册,疑惑的抬起头。
“你不是交了吗?”
“奥,错了,是夏月。”女生歉意的笑笑,用手挠着头。
男人把手续办完给了女生发票,并不忘嘱咐女生一句‘自己名字也能记错高考要努力啊同学’。
门口。女生得意的冲夏月跑来,并把发票递给了夏月。
“谢谢啦。”
“跟我客气什么。”乔子纯做了一个鬼脸。
“夏月,你说夏夕和顾新会回来吗?”
尽管有意装的那么云淡风轻,夏月还是明白,若是夏夕不回来,她跟苏成雨就有可能了。刚开始兴奋的表情似乎跟这个也有关系。
若是自己有权利为苏成雨选一个女生的话,该选谁呢?
一边是自己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的好姐妹,一边是在自己身边俨然是死党的好朋友。
不论怎么选择,都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已经开始为自己这样的一个假设后悔。
至于他们会不会回来,夏月当然也不知道,只是想起以前顾新曾经说过的,若是时机成熟,他便和夏夕一同出去流浪。
也许他们已经在外面做上了自由自在的流浪者吧。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显然这样的回答远比‘他们应该会回来’要好很多。
已经能窥测到乔子纯眼里闪烁的亮光。
女生心里的那些东西,还有什么不是自然流露的呢?
[ 五 ]
语文课。
男人穿着浓重的西装走向讲台,面带微笑的开始新年第一节课的开场白。
夏月拿出刚在书店买的打折小说翻了起来,已经无法再去适应男人的课程,稍一失神,就会陷入男人明亮的笑容中去。
男人刚开始三番五次的过来邀请女生住在他家里,遭到女生的强劲拒绝之后,便每隔一个月送来一些好吃的不再谈及这件事情。
然而上次夏夕家发生那件事情以后,夏夕出人意料的跟伯伯住在了一起,虽然只是住了短短的半个月待男人伤好就不辞而别。
夏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曾经对男人喊着‘滚’如此骄傲冷漠的夏夕会放下多年积累下的恨而与男人重归于好。
就算是爸爸,那也是曾经抛弃过你的叛徒。
你原谅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外面的低温穿过某人粗心尚未关好的窗户嗖嗖的溜进来,女生从发呆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今天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好不好?”
男人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全班的欢呼,男人的这招经久不衰。
“ 这是一个关于食堂的冷笑话。有一天我去食堂打鱼吃,但吃完以后发现味道并不好,于是洗碗路过的时候对打菜的大叔说,师傅,这鱼没有上个星期的好吃。师傅很生气的瞪着我,胡说,这就是上星期的鱼。”
自然听过的人内心的期待化成无奈,没有听过的则是爆笑如雷。
笑话本来就是随缘,一辈子听过看过这么多,能记住的又有几个。
女生撇了一眼苏成雨的桌子,开学第一天,他居然没来。
自从夏夕走后,苏成雨已经变的更加陌生,性格也内向了很多。
像是中了毒一般,随着天数的增加逐渐侵入五脏六腑,然后直至病入膏肓。
“夏月,寒假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跟我们大家一起分享下吧?”
男人并没有着急上课,而是挨个挨个的点名,并让他们聊聊关于寒假难忘或者有趣的事情。
女生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听说夏夕失踪了。”
“是吗?说不定跟她有关系呢。”
“听说她一直就很妒忌她姐呢。”
“哪里,好像是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生顾新。”
有人小声的嘀咕着,本来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这就是八卦。
“我没什么好说的。”女生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坐了下来。
男人尴尬的笑笑,好吧,我们下一个。
该怎么形容目前的场景呢?
仿佛有无数的八卦潮水猛兽的袭来。
学校美丽骄傲的冷漠公主夏夕。
众人心中不可企及永远考第一的神童顾新。
他们就在那么一个悄然不经意的瞬间猝然失踪。
没有任何的征兆和预示。
这一切好像怪在了夏月身上。
放学后总是会有无数的目光在后面鬼鬼祟祟形影相随。
走廊上总是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然后头脑里有着无数包裹着刺眼光亮的声线,随着神经传达到身体各处。
古老悠久的城墙不负时间的侵蚀轰然坍塌。
尘埃在空中瘫软的做着螺旋运动。
想要寻找一块类似桃花源般安静的地方修养疲惫。
[ 六 ]
女生走到楼梯口用力的踏了一脚,声控灯居然是坏的毫无反应。
身影落寞的钻进漆黑的一片中,摸索着前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居然也没电。
祸不单行。
一阵节奏缓慢的脚步声向上盘旋,然后被黑暗吞噬的只剩下幽深的氛围。
于是更用力的踩着地板,生怕这股安静把自己也吞噬的体无完肤。
到达三楼的时候终于有了楼道灯,昏黄的光氤氲开一个椭圆的温暖空间。
身上携带的冷意被驱逐而散。
门口。
女生有些错愕的看着开着的房门。
难道是没锁吗,还是姑父姑妈回来了。
女生轻轻的走进去,很快就证实第二个猜测不对,若是姑父姑妈回来的话肯定会开灯。
客厅一片漆黑,心里随着泛起一丝冷意。
被凳子拌了一脚,不过并没有摔倒,女生把等打开。
瞬间就明亮如初,像是太阳惨烈的光芒。
依旧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安静。
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能听到自己走路的脚步声。
害怕这样的氛围,不自觉的就联想到了恐怖片,不自觉的就倍感孤单。
女生打开了电视,电视突突的冒着白光。
节目里放着一家人正在吃饭的场景,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其乐融融的样子。
用手换了个台。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大雨,请大家出门记得带好雨伞注意出行安全。
再换了个台。
偶像剧的女主角霸气回肠的抱着男主角说,我喜欢你。
背景歌曲是陈奕迅的十年。
女生烦躁的把电视按掉。
啪。然后再次陷入永无宁日的深渊。
黑暗安静孤独寂寞相随相间的无底深渊。
脑海里酝酿着晚饭应该吃什么,若是姑父姑妈在就好了,回来晚的话只要跑到厨房就肯定有美味佳肴等着。
不过两个老人似乎很期望能够在现在这个又闲又能动的年龄去周游世界,若不是自己牵绊着他们。
也许他们早就出去了。不必像现在偶尔一次出门都隔三差五的打电话回来,回国的日子改了一次又一次,希望早点回来。
并不是因为不想在外面多呆,而是因为有自己这个累赘在。
累赘。
一个说出来能够全身瘫软的词语。
“芊芊。”女生喊了起来,空旷的房间能听到回音。半天也没见芊芊出来,刚才门是打开的,不会出去迷路了吧。
女生挨个挨个房间找了起来,一个个房间的灯被打开,脸上涂着一层亮堂堂的光晕。
“打,打劫。”厨房方向传来的声音。
如此的熟悉动人。
“陆之谦。是你吗?”女生从房间往外面冲了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拿着锅的男生。
内心急剧的膨胀,不会是他,陆之谦不是死了吗。
一定是幻觉。
厨房的灯再次灭了,连同那个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果然脑海里无数次梦见陆之谦复活的场景都是假的。
人死不能复生。
幻想多了也就能碰到鬼了。
“诶,我说,我战友写封信吓吓你,你又没看到我尸体,还真以为我死了啊?”
啪。厨房的灯再次闪亮起来。
男生穿军服的样子再次映入眼眶。
芊芊围在男生的周围,正在接受男生的犒劳和贿赂。
“你也太没有原则了吧?”女生走过去把芊芊抱了起来。
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痒痒的。
男生瞪着女生迎上去的眼神裂开了一个太阳,然后抱住女生。
芊芊从两人紧紧的拥抱中跳了下来。
“没吃晚饭吧?”
“嗯。”
“我已经准备好了。”
[ 七 ]
星期五。
再次轮到了女生值日,夏夕至从失踪后没有半点消息,女生一个人安静的抹着黑板。
教室里到处都是纸屑和刚开学从家里带过来的零食袋子。
男生进来的时候刚好踩在了一个薯片袋子上,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陆之谦,你现在又不在部队了,干嘛穿的这么精神啊。”
女生通过余光瞥见了男生绿色的军装,以及那双军帽沿遮住的炯炯有神的眼睛。
“穿给你看啊。男为悦己者容嘛。”男生就这样咯咯的笑起来,能听到弱小的回音。
“是女为悦己者容。别篡改古人的名人名言。”
“好吧,那罚我帮你扫地。”说完男生从角落找来一把扫帚,走到前面哗哗的扫着地。
能听到声音,还能和陆之谦聊天。
前几天涌现的孤独感,全被陆之谦的扫帚一扫而空。
“夏月,你在跟谁说话呢?”教导主任把头探了进来。
“和我一个朋友,他出去提水了。”女生透过钴蓝色的玻璃看到陆之谦慢慢的走远。
“那你扫完地锁门早点回家。我去别的教室看看。”
“好。”
最近小偷比较多,发生过好几次班级东西被盗事故。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此类事故,教导主任便每个下午都去督促值日生锁门。
“夏月,你跟谁说话呢?”陆之谦从门口提着一桶水回来。
“和教导主任,他可是个厉害角色,千万不能招惹他。”夏月故作严肃的看着男生,眉头微微的下垂,似乎真的吓唬到了男生。
“好怕啊。呵呵。”男生把水提到了讲台的女生手上。
“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女生一边把手伸进水桶里一边盯着男生。“先把你帽子摘了。”
“为什么啊?”男生摘下帽子满脸疑惑的靠近。
“因为。”女生用手把水往男生脸上拨去,男生闪躲不急,眼睛被水溅到之后赶紧闭着,然后往后面跑。
“夏月,你不怕我报复啊。”
“水在我这,我不怕。”
“我可是有练过的。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不仅仅是黑带,还是黑带三段。”
女生并没有畏怯,而是提着水往男生那走。
男生突然像是一个胆小鬼。“别,夏月,你别过来啊。”
然后是一阵阵的惨叫声。
突破校园放学后的安逸和幽静,在枝桠举着的双手间不断缠绕。
[ 八 ]
男生有些惊讶的发现客厅的桌子放着一个黑色鼓鼓的袋子。
家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袋子,男生有些好奇的打开,许多沓的红色百元钞票露了出来。
男人和女人都在厨房,能听到他们的谈笑风生。
“听说最近宝马4S店做活动,亲爱的,明天我们去看下吧?”
“好啊。对了,老公,我包包坏了。”
“明天陪你逛街好吧。”
“老公最好了。”
男生在外面盯着这么一大袋钱发呆,家里并没有富裕到突然多出这么多钱的地步。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饭桌上。
男人和女人都格外健谈,平常都是默默的吃饭,从来不允许说话,而今天气氛异常的诡异。
男生终于忍不住了,“爸,这钱哪里来的。”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赶紧吃饭。”男人脸上惯有的严肃。
女人笑容满面的拉了男人下,“成雨啊,你真的交了个好女朋友啊。呵呵,她爸也是楼下那个保安让我们经常去看望夏夕,就给我们这么多钱。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女人固有的唠叨,把事情说的一清二白。
“妈,我们把钱还回去吧。”
两人的脸色立即变的相当难看,像是平常被单位领导批了一般。
“傻孩子,人家给的,不要白不要。你赶紧吃了去看书。”女人听到这话后掩饰不了脸上生气的表情。
门口。
男人开了门,热情的招呼男生。
“叔叔,夏夕最近还没消息吗?”
男人摇了摇头,从上次伤好到现在,头发似乎又白了一大截。
“对了,我记得她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让我送幅画给你。我老了记性差一时忘了。”男人走进卧室拿了一个装着画的盒子出来。
男生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跟男人说自己要回学校先走了。
然后是一阵飞快的脚步往家里跑。
[ 九 ]
早晨夏夕带着陆之谦一起去上学。冬雨依旧淅沥的弹奏着属于它的歌曲,空气湿冷。陆之谦高高的撑着伞,帮女生背着书包。
到达教室门口的时候,男生说肚子痛就离开了。
有个身影冒冒失失的跑了出来,掠过一阵寒风。
“夏月,告诉你个好消息,夏夕就快要回来了。”
男生兴奋的表情极致的显现在脸上,到处是熠熠发光的曲线扭结在一起。
“是吗?”女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
“反正你等着就是了。”男生再次跑到三班的教室,估计是在叫乔子纯。
隔的并不算远的距离,依旧能看到乔子纯咬紧着嘴唇不动声色,脸上的惊喜被充斥鼻腔的凉意浇灭,并没有引起男生任何的注意。
顽强的死守最后一丝坚强。
[ 十 ]
下午兴致冲冲的背着书包往家里走,陆之谦答应在楼下等女生。
想到这里,女生的步伐稍稍加快了些。能听到微微的喘气声。
夕阳像是一个年迈的老头,干瘪枯黄,毫无活力的在天际踟蹰。头顶是雨过之后湛蓝白色相间的天空。
空气夹杂着泥土青草的芳香一把不可收拾的清新扑鼻。
芊芊远远的摇着尾巴就跑了过来,旺旺的叫着,对于主人的归来无比欢喜。
楼下。有几十个穿着陆之谦军服模样的男人排成了两队。有个人手中还拿着军服之类的东西。旁边有个高个子拿着一个相框。
转身的时候才看清楚了相框上的照片。
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不过十米左右的距离,清晰的视线顿然陷入了相框的包围圈,视野缩成一个相框大小。
心里的感伤汹涌澎湃的涌出无法抑制。相片上无比灿烂的笑容宛若夏日的烈日灼伤了逐渐暗淡下的眼眸,有无数的针线在身体和心脏的部位来回穿梭,每一处神经已然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姑妈走过来拉了拉女生的手,“夏月,我们回家去。陆之谦是个好孩子啊。”
女生感到有双手轻轻的拽着自己,身体身不由已的倾斜,然后回过神的瞬间才找到平衡。
眼睛死死的盯着男生裂开的笑容,像是用照相机在定格时间最美丽的时刻。
“夏月,怎么了?”姑妈再次轻轻推了下发愣的夏月。
“芊芊呢?”女生发疯似的用目光搜寻,原本安静的模样变的躁动不安,身体微微的缩成一团,然后缓慢的往下蹲,后背剧烈的运动,失声的恸哭起来。压抑的情绪像是得到了释放,女人不停的用手轻拍着女生的背部。
所有包括蕴藏在沙漠地下的秘密,像是串起来的无数粒沙子,终于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事实就是,在夏夕和顾新离开的一个礼拜后,女生得了不自主强迫幻想症。
幻想着陆之谦起死回生。
幻想着他就在自己的身边。
幻想着一直拥有他,从来就不曾失去。
幻想着世界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以随心所欲的玩弄鼓掌之中。
[ 十一 ]
女生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姑妈开心的像个小孩,“夏月,医生说你没事了。”
“哦。”女生微微的笑下。
寒风凛冽的刮过女生的发梢,就那么飘忽不定的在额前招摇。
总算是不用再三番五次的来看这个奇怪的心理医生,心里一片舒畅。
“夏月,你刚出来的时候在医生面前说的什么悄悄话啊?”
女人接女生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女生凑到白褂子耳边轻轻的说着什么。
“你猜?”女生蹦蹦跳跳的往前面跑去。
出口处是一堆众多光线包裹的亮光。
更像是一面磨砺的发光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