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整条道路瘫软在一片幽深中。
夏月幽灵般飘忽在这条夏天绿色流动的香樟小道上。
南方早晨的天空宛若一个睡眼惺忪的孩子,用恬淡清凉的空气揉搓着那双尚未清醒的眼睛,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撑起一片熠熠发亮的冷蓝色天空。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透过稀薄的雾气根本无法清晰地看清远方,视线逡巡的更远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团巨大的浓黑,像是不经意间打翻的黑色墨水瓶。
夏月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那个梦。
梦中,黑色的浓雾把整个世界一分为二,泾渭分明。似乎瞪着眼珠子也无法穿透这朦胧衍生的世界。毫无预兆的霹雳过后,从黑暗中蹦跳出两只可爱的小兔子,表情温顺,动作笨拙可爱。
夏月有些欣喜的朝这两只兔子张开欢迎的手势。快到跟前的时候,两只兔子的表情突然像冬雪一般凛冽,冷漠地停住了动作,硬生生地瞪着女生,伴随着眼眸地扩大,两只兔子突然血口大开,变成了两只奇异凶猛的怪兽,拥有满嘴的獠牙,口中流着混浊的绿色液体,还未等女生尖叫出来,便往身上扑了过来。
夏月从睡梦中猛地惊醒,周围一片惊悚的黑暗弥漫,鬼片一般的氛围,仿佛随时都可能从黑暗中蹦出两只猛兽把自己吞噬的体无完肤。
床旁的台灯被拉开,黑暗像退潮一般消退。昨晚还未写完的数学作业以及早晨要喝的牛奶安静地躺在灯光下。
路旁陆续有早餐店把门打开。
夏月用右手把衣领往上轻轻提了下,好让内心涌起的情绪得到安放,左手因为拿着一个文件袋,僵持在半空中。
然后像跃进水波里的鱼,消失在视野里。
[ 二 ]
夏月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姑夫和姑妈正在讨论刚才的大手术。
“病人失血过多,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得嘱咐护士多关照一下。”男人的语气不紧不满,言辞中有着与众不同的张力。
“嗯,看资料好像还是个高中生,不知道为什么伤成这样。哎。”女人同情的叹着气,丝毫不掩藏内心喷薄而出的善良。
因为就在门口,还是能无比清楚地听到姑妈和姑父的声音。不过姑夫姑妈是这个县城里颇负名气的手术医生,这么多年以来,基本上隔三差五的都能听到类似的事情。夏月刚开始还不是很适应,想到这么恐怖的画面后心里会泛起一阵阵害怕的涟漪,好在时间是最有效的良药,就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习惯了下来。
“姑夫姑妈。”女生敲了下门,乖巧地走到桌前把文件夹递过去。
姑妈欢喜地看着女生,嘴角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眼神里闪烁着温柔的光。
“夏月,外面冷,有没有多穿点呢。”
“有。”女生调皮地笑笑。
“夏月,姑夫和姑妈都老了,连重要的文件也忘记带,老是要麻烦你。”姑夫已经开始出现皱纹的脸庞流露出温和的曲线揉合在一起,少了以前板着脸镇定严肃的模样。从收养夏月的那年,男人为了不让自己冰冷的表情吓到孩子,拼命地做面部练习。
不过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多余的练习,已经相当和蔼了。
夏月还没有回答的反应时间,身后便传来急促的“咚咚”声,由远而近,连敲门声也直接省略,夏月刚开始只是感到有些小疑惑,但并没有强大到令她回头去看对方是谁。
伴着喘息声的靠近,夏月感到有人推了自己一下,才回头。
“小姑娘,刚才是你扶的那个老奶奶吗?”是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
“是。”语气带着内心汹涌而起的好奇。
“跟我下去一趟。”男人一副冰冷的表情,像是抽搐般僵硬。
“怎么了?”姑夫说话了。
男人认识眼前的手术科主任,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如此冒昧的闯进来,一副陪笑的嘴脸贴了上去,“没事,就下面有个老人,说是这位小姑娘推倒的,要她陪医药费。”
女生确实有些懵了,只是记得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老人倒在地上,毫无顾忌地把她扶了起来而已。
[ 三 ]
楼下。
老人痛苦地呻吟着,毫不理会女生的解释,一口咬定是女生推倒的。
众人看着老人可怜的样子,引来无数人对女生的指责,姑夫姑妈说了几句之后发现帮不到什么忙,只好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她没有爸妈呢,她是个野种。”人群中有个认识夏月的男生似乎对于这样的爆料有种莫名的骄傲和快感。
“难怪会这样。”
“没教养的都这样。”
“你千万别像她一样。”有个大人拉着小孩的手说。
人群中洋溢着一种令人讨厌的议论声,像是梦里面的两只兔子突然变成面目全非的怪兽之后的嘶吼。
有种想哭的冲动,梦中闪现的所有害怕情愫一瞬间侵袭全身的每一处神经末梢。
她没有爸妈呢,她是个野种。
每一次想起诸如此类的话语,心情便沉到了海底,连挣扎的力气也找不到。
“我可以作证不是她推倒的。”有个男生的声音从脊背爬到耳边。
众人循着声音看到坐在老人不远处打点滴的男生。
这是救场的声音,不过最重要的,这个人居然是顾新。
[ 四 ]
冷酷却长相清秀的男生,曾一度在成绩榜上高居榜首而被众人冠以‘天才神童’称号的男生。每次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便会引来无数的眼神关注以及滔滔不绝地赞叹声。
顾新的名气已经到达了人人皆知的境地,甚至有高三的学姐以赠送学习资料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前来搭讪。
不过男生的冷漠却是所有人望而却步的。
从来没见他笑过,没见过他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见他和别人在一起,永远见到的只是他一个人,一个人默默地走路一个人默默地思考。而只有碰到有过一次借伞经历的夏月,才会对她微微地笑着。但是尽管如此,却从来不会主动跟夏月说一句话。
就像是冬天里栖息在电路线上小鸟,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表情和动作。
不过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像这种星星般捧在高空的闪光源,理应受到无数人的青睐和仰望。
可是对于夏月来说,从不经意间关注到暗恋上这么一个众人追捧的对象,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吧。
[ 五 ]
这次扶老奶奶被老人诬陷的意外,在顾新的帮助下成功洗脱冤屈。
众人似乎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满意,带着一种怀疑的目光离开。
而对此习以为常的女生并没有抱怨,告别姑父姑妈后安静地离开。
独自回到家中的女生突然想起今天约好去周小诗家玩,触电般迅速整理了一番,拿起那双刚买十几天的鞋准备穿上。
穿鞋的时候,女生不管怎么适应,还是发现脚把蓝色帆布鞋撑得紧紧的,有一种压迫感往脚下蔓延着。她有些难以置信,脚好像又长了,鞋的长度貌似不够。于是,她在鞋柜里翻出一双以前觉得太大的鞋换上,穿上去居然刚刚好。
长身体的时候就是如此美妙,全身上下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就那么雨后春笋般的,能拔节的地方正在趋之如骛的拔节;不能拔节的地方,则像是潮湿沼泽地的野草,无法无天地疯长。
成长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全身都在发生曼妙变化的时候,会像是做了一道复杂的应用题,就算写完了,还是会觉得不对劲。
九点的阳光,像雨水一样飞溅在地面,泛起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明媚涟漪。自行车从上面压过,咯吱咯吱,仿佛能听到车轮摩擦阳光碎片的声音。
如果足够喜爱阳光,完全可以用四个指缝把太阳切碎在眼眶里。女生抬头的时侯,风正吹起她长长刘海。她只是一只手骑着车,一只手却挡在额头前看着太阳。驶过一个小坑洼时突然一个小抖,车子机械的抽动了一下,女生连忙把手放了回去,眼睛也老老实实的看着前方。
转角的地方往往是事故的多发地带。女生降低了行驶的速度,乖巧的看着前方的车辆。
“夏月。”听到有人喊自己,女生不是很确定的侧了下头。
尽管只是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还是能看清女人熟悉的瓜子脸庞,盖住眉毛的刘海,还有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眸。
跟梦中的她完全不同,谁也想不到如此气质斐然的中年女人,会以怪兽的身份出现在夏月的梦里。
女生立即加快了蹬踏板的速度,拖着明媚的阳光一路向前。
[ 六]
中年女人站在原地停止了呼喊,愣愣的看着,表情呆滞,像是在发呆,又像是若有所悟。女生的背影,连同那辆在阳光下奔跑的自行车,全都剪碎在她的思绪中。
“啊!”女人尖叫到。她丝毫没发觉从背后伸来一只强健有力的大手,手停在她的肩膀,轻轻的爱抚着。
“怎么了,发呆啊呵呵”男子三十多岁,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孩子,一脸的纯真。
“你吓到我了,走路也不发声音啊。”女人假装怪嗔道。
“老婆大人,我错了,请您原谅,要不我请你吃冰?吃完后要我回去跪洗衣板也行,再不然,我挑战高难度,跪遥控器。您说呢?”
“都快老了,还那么不正经!”。女人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把男子的手拿下。
[ 七 ]
幸福路十三栋203.
一个熟悉的已经可以背出来的地址。
上楼。左拐。直走。进口处涌来大量灰暗的光线。死灰一般的沉寂。
门口。女生仔细的看了下贴在上面的字条,小心开门。
进去的时候,女生并没在意门口的警告,毕竟她熟悉周小诗,从五年前搬过来开始就和她同班,而且还是最铁的姐妹。她是那种能把男生都经常捉弄哭的厉害女生,是经常在老师上课的时候给老师背后贴纸条让老师气急败坏的淘气女生 ,还是那种活泼到刚认识一天就能无话不谈的开朗女生。
总之,夏月了解周小诗,就像了解自己一样。所以她懂的如何应付周小诗的捉弄。
面对捉弄,不去理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装傻说句,今天的太阳是圆的呢。这样的话周小诗就会自己跳出来气喘吁吁嘟着嘴巴的喊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夏月以前就是这样让周小诗败下阵来,而且从未失手过。
不过今天,夏月打开门后才发现闪躲不及,一大推五颜六色的彩带从头顶飘落,有些已经落在头上。
天女散花。女生突然想到这个词语。
宽敞的空间,依旧趴着一片寂静。眼睛扫视一周后,没有人影的踪迹。如果是平时,女生肯定会故意装作找人的样子,然后说你藏的太深,找不到你,我要回去了。然后周小诗就会自己急匆匆的跳出来,脸上温顺的挂着一轮明媚好看的太阳。
只是,也许是因为今天见到那个女人的缘故,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像平时那样开玩笑。
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夏月发现周小诗的房间门敞开着,悠然自得的吞吐着连通大厅到房间的光亮。
走进去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咚,是外面的门被关上的声音。像是鬼片里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小诗,快出来,不玩了。这句话刚提到嗓子口就被一个响亮亢奋的英语单词活生生的压了回去。
“surprise! ”一张精致的笑脸春风一般的拂现在眼眶。
“看来我的计谋得逞了哈哈!”周小诗坏笑着上前把夏月头发上的彩带小心翼翼的拿下来。十足的得意洋洋表情。
“今天的太阳是圆的”。
“你又装傻!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啊,我好不容易才成功一次呢!”
“好吧,算你厉害。周女侠,本女子这里有礼了。”
“哈哈,那还差不多。”
“对了你昨天在学校神秘兮兮的跟我说今天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到底是什么啊?”
周小诗原本兴奋而合拢在一起的脸渐渐的舒张起来,然后顺着柔和的曲线下拉。果然是有事。
空气中捏揉着沉沉的光线,搓出一张仔细恭听的耳朵。
“小月,那个好消息就是,恒子答应要和我交往了。”
恒子,那个酷爱写诗的厨师。说起他,他和周小诗之间还是有那么一段源远流长要讲。
两年前,学校附近的餐馆里来了一个和周小诗年龄相仿的小小厨师,他长的眉清目秀,尤其是有一双会笑的眼睛,阳光的一踏糊涂。因此很多女生借着吃饭的机会去花痴一下。周小诗这种顶级的花痴更加不会错过,硬是拉着夏月去那吃饭。
“他真的好帅!”回去的路上,周小诗鬼迷心窍的对夏月说。
从此以后,只要一有空,周小诗就往那跑,有时候是装作在那边路过,有时候是去吃饭,还有的时候是说走错地方了。
周小诗通过用零食贿赂认识恒子的男生,并从他们口中得知,恒子因为家里的原因,小学刚毕业就开始学厨。而且还知道恒子是一个酷爱写诗的文艺少年。
为了跟他更有共同语言,周小诗开始买各种各样与诗有关的书,无论上学放学手中都带着诗书,甚至每天都看着诗歌入睡。
不过,恒子依旧是遥远的,毕竟心与心的距离,就像是宇宙某处的两个连接点,无论怎么努力的拉近,都会被黑洞吞噬的体无完肤,那些只是徒劳。
像是想单凭踮起脚尖就奢望摘下天上闪烁的星星。
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时间张牙舞爪的挥去了一年。周小诗对恒子的迷恋就像是窖里酝酿依旧的美酒,越发的香醇。不过,越是炙手可热的感情,越得小心翼翼的藏在心间。不过终于有一天,秘密膨胀的再也掩盖不了在周小诗心里的时候,她每天跟夏月说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心事,像是一座蠢蠢欲动很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倾诉的自由。
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住着这么一个少年。
愿意为了他放弃作为公主的骄傲,到处求人打听有关他的任何信息。
愿意为了他把他的爱好明明不喜欢还是作为自己的爱好。
愿意为了他而变成他所喜欢女生的类型。
而周小诗的心里。恒子,在里面生根发芽,然后枝繁叶茂。
不过夏月怎么也没想到,就那么在心里镇压了一年多的情感,周小诗居然还是鼓起勇气跟恒子表白了。而最让人意外的是恒子居然还答应了。
从来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
也没有任何一个亲密接触。
甚至,相互一个脉脉含情的表情也没有过。
爱情,神秘的,一下子没有了尽头。
像是一个光线无限拉长延伸消失后产生的白色光点。
一大片惨白。
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 八 ]
有些时候,人的内心就像是一个裹着厚厚一层茧的虫子,只是毫无安全感的把自己隐匿起来,却从来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就像某些在嘴边掠过的浮光,带着一种羡慕嫉妒恨心情的。
流言蜚语。
比如。
“你们听说了没?周家好像炒股赚了大钱,一副十足的爆发富神情,居然还要搬到大城市去呢。”
“恩,听说还买了一栋大别墅呢,据说有我们半个单位楼这么大。不知道瞎炫耀什么呢!”
“是啊,你再看看看周家那位夫人,天天笑的像个妖精,走路一扭一扭的,不知道又要去勾引哪个男人了。”
“恩就是,有钱就了不起啊,到头来还不是一副棺材一瓢黄土一副臭皮郞,谁稀罕呢!”
女生从周小诗家里出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几个妇女围在一起八卦。这些话就像是来自水沟里的污水,钻进耳朵后,还是觉得脏。 或许是看到夏月从周小诗家出来,几个人相互使了使眼色,作虫鱼鸟兽散。
突然想起刚才的对话。
“我爸公司赚钱了,他准备把公司搬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以后我家就要定居在那了。”
“这就是你说的坏消息。远吗?”
“恩,我妈说要坐三个小时的飞机。”
“什么时候走?”
“明天。”
然后是一阵相对无语的沉默。房间里安静的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碰撞的响声。
窗外的阳光穿过钴蓝色的玻璃,慵懒的躺在平滑的地面上。有些碎片还调皮的趴在女生的脸庞上。凌角分明却又温和优雅的轮廓一下子亮蹚起来,像是盖着一层白色喷香的奶油。
那些‘可以不走吗我好舍不得你别离开我’之类的话每次提到嗓子口,都被自己强迫排出的口水硬生生的挤了回去。
像一幅完整出土的清明上河图,无论多么华丽或者犀利的一笔,都只是画蛇添足。
胸口仿佛被一块大岩石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突然想起第一次的相识。那时夏月爸妈闹离婚都不愿要孩子。善良的姑妈和姑父商量后决定收养她。就这样夏月来到这个小县城生活。刚来的时候,没一个人愿意陪夏月玩,因为大家都说,夏月是一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
开学的第一天,一大群男孩捉弄夏月,说野孩子是不能来上学的,然后又去用树枝玩她的头发。夏月胆小,一个人蜷缩着却怎么也没哭。其它的女生只是在那看戏,夸张点得则在那捧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
“你们给我滚开,信不信我揍你们!”
一个精心设计过的脸蛋浩然印入眼帘。皮肤在光线的拉扯下玲珑剔透。微微愤怒的青筋长了出来。
“从今天开始,谁欺负她也就是跟我周小诗过不去。”
温度像是空气中热情洋溢的水蒸汽,钻进裹着光亮的线条里,然后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发光源。
全身也被照得暖暖的,宛若放在身旁的火炉。
男孩们看是小魔头周小诗赶紧作鸟兽状散开。他们都惧怕这个精力好的吓人的女孩,几乎每个男生都被她捉弄过,所以对她心怀恐惧。
就这样,因为周小诗的庇护,学校里没人再叫夏月野孩子,也没人再敢去欺负夏月。
[ 九 ]
日子温顺的趴在年轮上打盹。背后是年轮压过的均匀痕迹。
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回忆是一条源远流长的小溪,淌过一个又一个地方,不论是惶恐还是坦然,或者是存在内心深处积蓄已久的黑暗,都会有流向光明的那一刻。
像是连通现实梦境的那个出口,有一团巨大的光线涌进来。
而那一刻还没到来,你现在说你要走了?
血液因为情绪的搁浅逐渐梗塞,额头上的青筋也随之暴起。
远处,光线拉成朦胧的大片大片阴影。
光芒万丈的夕阳从暗红色的彩霞中脱颖而出,参杂着含混不清的模糊颜色,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
[ 十 ]
平面镜中的像是由光的反射光线的延长线的交点形成。
像的大小相等,上下一致,左右相反。
并且均匀对称。
女生站在镜子面前,感觉并不是物理老师所说的那样,于是身体像一个古老的座钟来回的摆动。
‘作为相似体的镜像应该比实体要小,难道是视觉产生的误差?’女生暗暗的思考着。上扬的眉头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尽管是厕所旁边的公用镜子,女生还是利用下课休息的时间跑过去钻研了下。
天空中堆积着厚重的云层,互相挤压挣扎着,有一种热闹的安静。
但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
“老师并没讲错,看到的镜像其实跟实体一模一样,那是视觉产生的误差。”
一个男生的声音从侧面攀爬过去,有一种吸附在耳朵上的磁性。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呵呵,哪有像你这样边说边想的怪胎。”
“哦,成雨,谢谢啦!”
“恩,这么多年生死与共,大恩不言谢,要不请我喝奶茶吧?”男生脸上突然一副乞求状的表情,不过依旧遮不住眉目间隐隐闪现的俊秀。
“好啊,我请客,你买单。”女生的嘴角闪过一丝皎洁的亮光。
“啊?你不可以这么对待祖国未来的花朵,这简直就是摧残。”男生尽量拉高音调,不过处在青春变声期的年龄,有些力不从心,声音出来的时候有些阴阳怪气。
像是小时候做坏事捏着鼻子模仿他人的声音。
“恩好吧,看在这么多年被我摧残的份上,那今天姐姐我就滋润下你吧。”
“夏月,你今天真美!不过。。。”男生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能不能让下,我先去WC下。”
女生这才发现自己挡在了男生厕所的进口处,刚才的满脸问号一下子布满了尴尬的根号。
“快去吧。”女生的脚步往教室移动。
面对尴尬的时候,选择迅速的逃离。
这点一点也不像苏成雨。如果是他,他肯定用一种否极泰来的语句说。
“哈哈,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虽然初中就是同桌,升学考试还考入了同一所高中,接着又神奇般的分到一个班。但夏月和苏成雨还是有太多的不同点。
苏成雨就像是一阵随性的风,永远没人能看懂他心里在想什么。无论什么时候,脸上总是挂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微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点也不逃避,就那么盯着你。
心里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
[ 十 一]
静默的天空。干净的一尘如洗。
交叉路口。一张跟天空一样澄清清晰的脸浩然钻进了眼球。夏月欲言又止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
果然,如果彼此有缘,下一个转角,还是会那么不经意的碰见。
“最近过的还好吧?”夏月没想到对方先开口了,刚刚在内心拮据已久的挣扎总算是告一段落。已经有两个月零三天没说过一句话,夏月在心里算到。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以为的不在乎却会在乎的那么认真,当初的坚持终于就像是遇光而拨开的灰暗,在阳光普照的瞬间迎刃而解。
“嗯,还好”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努力挤出了几个字。夏月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对了,明天我就在你们班上了。”声音透过柔软的空气传了过来。
夏月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惊讶,因为周小诗说的两个好消息里,还有一个就是,有人会过来陪她,而且是她至亲的人。只是想不到果然是她。
女生见夏月一直愣住,仿佛一尊刚雕刻好的塑像,于是嘴角得意的扬起一个弧线。“那明天见吧”。然后风一样轻快的消失在视野里。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是如何在意,在意到连说话都困难重重。是自己太记仇了吗?
还是,有些东西,就像早晨到达地球的阳光,无论怎么努力,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十二 ]
夏夕从门口刚进来的时候,教室像是沾上了胶水的纸条,想贴在这个穿着鲜艳红裙的女生身上。
瓷娃娃般白皙光滑的皮肤,无辜清纯的眼神,柔顺乌黑的长发,一副天生的曼妙身材。像这等漂亮的女生得到班上男生的亲睐以及所有女生的羡慕嫉妒恨,那么,一点也不奇怪了。
有个调皮的男生站了起来,“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你失散多年的杰克啊。”
“我是你的罗密欧,我是你的牛郎。”
许多男生都跟着附和起来,气氛宛如一个炸开的锅,油气蹭蹭蹭的发出声音,随时可以溅出烫手的油脂。
“大家安静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同学,首先请她做个自我介绍。”班导发话了。局势把握的刚刚好。
油锅被盖子蒙住了火力,总算是老实了几分。
一抹红色飘到了讲台上。然后是夏夕不紧不慢的声音。
“大家好,我叫夏夕,是夏月的姐姐,有事没事大事小事都别烦我,谢谢。”话刚说完,女生眼神在教室里通过一番扫视然后聚焦到夏月身上。
“那我就跟你坐吧”。夏月还没想好,女生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夏月的旁边,若无其事的打开书包。
“这是一个冷美人,不好惹啊。”
“对啊,看起来是个厉害角色。”
“夏月哪里冒出一个这个漂亮的姐姐啊,若是夏月有她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
旁边的男生小声嘀咕着,发出蚊子一般讨厌的嗡嗡声以及青春期男生特有的奇怪嗓音。刚开始看到漂亮女生的兴奋随着夏夕的一句‘有事没事大事小事都别烦我’,像一块烧的通红通红的铁块,钻进冰冷的窟窿里呲呲的褪去温度。
尽管前不久刚刚有过一次不经意的邂逅,还有了一场可有可无的对白。夏月依旧缄默着,没有理会夏夕。一个人默默的复习着自己一直不擅长的语文。不过她丝毫没察觉的是,看了足足十分钟,并没有翻一页。
“背几个成语而已,需要那么久么?”女生一脸坏笑的凑了过来,脸上的精致线条被揉成一个灿烂的笑容。
夏月尴尬的移开,不知所措的盯着女生。
“我们和好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女生收回原本繁复交错的线条,脸上写满了坦诚。
就像从前那样,究竟是哪样呢?
以前,那是多久的以前?
你可以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当做毫不在乎的过去吗?
窗外。
仙人掌用尖锐的笑容刺破了凝固已久的坚强,露珠用晶莹的泪花映射原本属于自己的荣耀。斑驳的墙面用自己的牺牲书写着光阴的脚步声。台阶繁盛的青苔用柔软的身体承载着青春的蹉跎。
清晨的气氛用手拨弄着冗长的走道,像是途经曾经的荒岛那般故弄玄虚。
多少次我从梦中醒来,渴望听到的那句话。
哪怕只有一次,我都要恶狠狠的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