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养病许久,最近这两天才稍微爽利了一些。
刚进院门,依旧是一股熟悉的药味。
想来祖母跟母亲二人都是急怒攻心,这才倒了下来。
毕竟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好也好的比别人要慢。
童南星来时,她正被丫鬟伺候着起身穿衣。
这一病,看着更老态龙钟了。
“祖母,您找孙媳?”童南星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疏离又有礼貌,说完话,就静静的退到了一旁,再也没有之前的亲昵。
祖母似乎也看出来了,自嘲的笑了一声,混沌的眼珠看着童南星,皱巴巴的老手抓紧了拐杖,“亏得我活了大半辈子,到老了,竟然还闹出这种笑话。”
她满心想要留下付家的子嗣,没想到这事越牵扯越多,越牵扯越大,她没说出口,心里也在埋怨自己怎么当初就没狠下心,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算了。
“祖母也都是为了付家。”
“是啊,一切都是为了付家。”
从进付家的门头一天起,她活着就是为了付家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一晃就好几十年过去,看遍了付家如何一点一点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自己的曾孙也有好多个,子女更是遍布大江南北。
可她居然还不满足,还要插手子女们的生活。
“南星啊,这件事是祖母做的不对,你可不要怪祖母。”
看着这个连弯腰都显得费劲的老人,心里多少怨恨都使不出来,她也没法向面对老夫人一样对祖母,再多的委屈也憋了起来,不显露山水。
“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上天注定了咱们女人一定要做出牺牲,不管现在文博那孩子多么体贴,早晚是会变的。”
她是过来人,谁不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有几个女人能够独享丈夫的宠爱?
就是她,也不能。
童南星现在还小,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瞧曹氏看的这么紧,不还是闹出这种事来了。”
“可是祖母,孙媳愿意等等看。”
“果然还是个孩子。”
十四岁啊,寻常人家的小姐才刚刚开始谋一份好亲事。
可童南星已经嫁进付家一年有余,尚未开枝散叶。
祖母没说明自己喊童南星过来的原因是什么,第二日没打招呼的就回去了。
就在这一天,曹如之忽然回到了付家大院。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愣了好一会儿。
不过转念一想,她回来了也好,至少主中馈这个麻烦事儿就不用落到她的头上来了。
没想到自己好意要把权责交出去,她居然还不领情,脸阴沉沉的,眼神骇人,仿佛随时随地都要吃人。
“嫂子,你常年陪在母亲身边做这些事,还是你来主中馈更适合。”
“行了,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想到这些天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就寒心。
想到在这个家里竟然受到了这样的屈辱,她恨不得把童南星碎尸万段!
她肯定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她偏偏就是不说,就要看自己的笑话!
母亲更是多次催促她赶紧回去,总是呆在娘家影响不好,她嫁进了付家,那就是付家的人了。
“我没有这个想法。”童南星解释道。
曹如之像是听到了多好笑的事情似的,突然嗤笑了一声,眼神怪异的看着童南星,“你没这个想法?”
“你要没这个想法,能从一开始就把这件事瞒得这么好,就像来看我的笑话?”
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全都是拜她所赐!
“童南星,你别装模作样了,你们这些庶女生来就是贱骨头!怎么,看到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很高兴是么,我前脚刚回来你后脚就来了,还说你不是想来看我的笑话!”
她的声音越说越高,出其不意,忽然伸手掐住了童南星的脖子。
发疯了的人力气出奇的大,狠狠的掐过去,几乎要把人给掐死过去。
童南星使劲的拍她的手,脸涨得通红,隐隐有变紫的趋势!
身边的丫鬟婆子冲了上来,没想却被曹如之发狠的剜了一眼,“谁敢来,我就让谁死!”
几个下人停住了脚步,不敢轻举妄动,可童南星也快被自家主子给捏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门外有了动静。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脸色还不是很好,刚踏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她直接将拐杖扔了过去,砸在了曹如之的身上。
曹如之吃痛,松开了手,脸上还带着疯狂和决绝,声音凄凉又暴戾,“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给弄死!否则我不姓曹!”
“放肆!曹如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坐了下来,“刚回家,闹什么闹!”
“母亲,”曹如之忽然诡异的一笑,“您不是说文华是你最疼爱的儿子么?”
“当然,文华打小就听话,一点都不让我操心,我当然疼爱他。”
“那你如此疼爱的儿子现在光明正大的把一个下贱的妓女给带回了家,还生了孩子!你还给我父亲施加压力,让我回来?!”
“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咱们付家的事,跟你曹家无关,要真想要好好解决,回去就有用么?”老夫人司空见惯了这个问题,面对质问也显得不慌不忙。
“万一这件事传了出去,对你跟文华都不好,难道你想要眼睁睁的看着文华背负上这样的骂名,往后跟仕途再无缘分?”
“哼,他怎样跟我无关!”可她又怎么甘心付文华真就再无成就?
这让她如何在一干姐妹面前抬得起头来?
嘴上那么说,心却动摇了。
被掐得脸红脖子粗的童南星大口大口的喘气,一点儿都介入不到她们中间,自己被差点被掐死,仿佛跟没发生过一样。
她捂着脖子看着她们二人,“嫂子,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她被掐了半天,脖子都被掐青了,难道就这样算了?
曹如之还满脸愤慨,恶言相向,“那是你咎由自取!”
“呵,我咎由自取,母亲,这件事您怎么看?”童南星也没指望老夫人能够公正对待这件事,她庶女的身份就像是一个烙印,深深的烙在她的身上。
甭管她嫁给了什么人,她永远都要低人一等。
“难道只是因为我是庶女,这一切都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