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作为荆门一地的大户,光是家仆就有六七十来号人,这些人有侍候主子的丫鬟,负责膳食的伙夫,照料花草的园丁,还有像福叔、梁君这样倒夜香的低贱下人,等等。
除了这些家丁外,夏府还有护院武夫三十人,拱卫夏家人的性命安全。如此算来,夏府便有百十多号人,那夜香的数量足让已经年迈的福叔有些力不从心。
其实倒夜香这个差事也并不会太复杂,忙活的只是那几个时辰。只是夏府人丁太多,又要在那个时间段内将夜香整理干净,这就考虑到一个效率问题了。
福叔忙着从丫鬟、家丁的手中接过夜香壶,然后不顾那熏鼻的味道,将之倒入木板车上的绑着的大木桶中。因为不能将夜香沾染到壶身,福叔倒得很是小心,完了之后还会用清水清洗干净才会交还。
这让一旁的梁君不由得很是皱眉,这福叔也太过老实了一些,明明用不着这样的麻烦,可是偏偏要这样耽误功夫,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仅梁君看不下去,便是那一直捂着鼻子的家仆也是一样,见着福叔那慢腾腾的样子,不由得紧皱眉头,朝着福叔不耐烦地说道,“快点啊,磨蹭什么呢。”
福叔脾气很好,见着那家仆有些不耐烦,一直和气地解释着,“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见着福叔如此好脾气,梁君也是没辙,毕竟他只是来走个过场的,他身上还肩负着更伟大的使命。
便就在这时,那家仆许是欺惯了老实人,见着福叔好欺负,愣是狠狠地朝着福叔所站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呸,真臭。”
那一口唾沫并未直接落在福叔的身上,而是恰巧落在了福叔的脚边,福叔明明听到了对方的冷言冷语,但却充耳不闻,一直认真地做着自己该做的工作。
只是福叔忍得,他梁君可忍不了了,自己好歹也是夜香工,和福叔是荣辱与共。此刻福叔受辱,就好似他梁君被人扇了耳光一样。
梁君火爆脾气一上来,当然是谁都拉不了,一把上前揪住了那家仆的衣襟,眼中寒光乍现,恶声说道,“你敢再说一遍吗?”
那家仆见着一个夜香工居然敢如此对待自己,也是火气大盛,伸手一把拦开了梁君的手臂,冷声回道,“拿开你的脏手,自己不嫌臭,别人还嫌呢。”
福叔见着两人起了冲突,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上前拉开两人,同时伸手向着那家仆的衣襟位置,将梁君刚才手抓的褶皱抚平。
只是福叔着急之下却是没有想到,自己手上还沾染着清洗夜香壶的水渍,这一手伸过去,当即给那家仆的衣裳上浸湿。那家仆当即大怒,这一身衣裳还是他刚才换上的,想不到转眼就被弄脏了,放佛皱鼻一闻,还能闻到自己衣襟处的臭味。
“滚开,你个臭东西。”
家仆怒火中烧,言语之中更是不加客气,更是狠狠推了福叔一把。福叔突然受力一下,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梁君赶紧上前,一把推开了那家仆,护在福叔跟前,朝着那家仆长拳便打。
“住手!”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止住了现场的****,梁君回头看去,却是那安管事正冷言看着自己。
梁君赶紧放下了抬起欲打的手臂,这时,安管事上前,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安管事看着自己脚边倒地不起的福叔,又看着和那家仆正起着冲突的梁君,眼中的冷意更甚。
福叔是个烂好人,见着安管事生气,赶紧忍住身体上的疼痛,向着安管事解释着,“安管事,这事都怨我,是我不小心弄脏了平哥儿的衣裳。”
梁君听着福叔这么说来,当即插话打断了他的话,向着安管事说道,“安管事,都是这小子故意找茬,看不起我们这低贱的工作,言语欺辱不说,更是将福叔推倒在地。”
安管事听着梁君的话,心中大致有了一个判断,转头冷言看着面前的那家仆,喝声问道,“夏平,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平见着安管事喝问自己,知道自己这次摊上了事儿,有些害怕安管事寻自己的麻烦,同时心中对梁君与福叔的恨意更甚起来。
“安叔,你可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都是这老不死的弄脏了我的新衣,我这才推他一下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而且您也看到的,这小子举起拳头的嚣张的模样,明显才是闹事之人。”
梁君听得夏平的解释,眼睛是越张越大,这人也太无耻了一些,倒打一耙,反倒是成了自己的不对。
“安管事,你可别听他胡说……”
梁君刚说了一句,安管事便止住了他的说话,冷声说道,“夏平,别以为我不知晓你平日的行为作风,福叔可是我们府的老人,在我们夏府内工作多年,一直和气忍让,绝不会无故和你起了争执。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会向大小姐如实禀报,你以后就跟着夏华一道,去清扫大院吧。”
那夏平现在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样子,张着嘴愣是合也合不上,一直紧紧地看着安管事,嘴中喃喃说道,“安管事,我……”
不一会儿,夏平像是反应过来了,立马哀求着安管事,“安管事,你便饶我一次吧,大小姐那边还需要我侍候呢,我要是走了,她那里怎么办啊。”
夏平哭诉着,只是安管事却是面色铁青,冷哼一声,说道,“自从你跟了大小姐后,愈发得意忘形,不知收敛,今日便给你一个教训。至于大小姐那里,我自然会去解释,不需要你担心,你若是再不滚的话,可就不是扫大院了,夜香工可还差人得很。”
夏平心中一阵恶寒,想到自己从一个侍候小姐的仆人转瞬就要沦落到夜香工,夏平可是怎么都不愿意的,再说了,谁不知道夜香工可是福叔在做,自己刚和他交恶了,怎么会再跑到他手底下受辱。
虽然扫大院也是个低贱活路,但也总比夜香工要好得多。想到这里,夏平知道安管事已经是铁了心肠,任凭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无济于事,只是悻悻然地点了点头,默默离去。
梁君这边看着夏平那落魄样儿,心中别提有多解恨了,对于这个安排自己来倒夜香工作的安管事也是第一次有了由衷的佩服之意,此人至少还算是公道。
这时,安管事转过头来,一眼看向梁君,眼中的冷意却是没有收回,而是更加谨慎地看着他。
“夏留!”
安管事呼了一声梁君,可是梁君愣是没有习惯这个名字,一时间不由得愣了愣,不知道安管事在说什么呢。
“夏留。”安管事见着梁君无动于衷,不由得加重了语气,福叔在旁轻扯了梁君的衣袖一下,梁君这才反应过来,安管事是在叫自己,赶紧换了一副脸孔,一脸谄笑地迎上,“安管事,我是夏留,我是夏留……”
安管事见着梁君态度依旧摆得很低,不由得将眼中的冷意稍稍收回,只是那厉声却是不减,说道,“夏留,虽然我不知道三小姐为什么收你入府,但我夏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我可以不管你的来及,也不管你心里是否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但是我在这里要提醒你一句,但凡你作出任何有害与夏府或夏家人的事,我便是天涯海角,也要将你大卸八块。”
梁君微微一愣,安管事此刻总算是和气了一下,“好好干,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做工,夏府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