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讲讲你的经历吗?”完颜振慵懒地开口。
小来赵岩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气得听到了某些不该听的东西,以招杀身之祸,而娵音又得破费一番。
“你的两个小侍女还真晓事。”完颜振看着两个看似纯良无害的侍女,若有所思地道。
“殿下谬赞了。规矩不可坏,何况是那种府邸的人,自然循规蹈矩。再者,我这般晓事的人,自然有晓事的侍女。”娵音三言两语把完颜振的试探给击了回去。
完颜振遂放过了这次试探。
刚刚,完颜振还是对小来赵岩产生了。先前他看小来赵岩纯良无害,也就没有理会,但,看见他们的机敏又突生疑窦,如果娵音露出些许迟疑和慌乱,他们就会立即血溅三尺。
完颜振又注意了一会儿娵音的面部表情,实在没发现什么,只好开口道:“你不愿讲,那换我讲吧。”他也不管娵音是否同意,自顾自地道:“我自幼经历了八十五次追杀,我亦杀了数十个兄弟,包括,我的父亲。其实在远真,亲情这东西远远没有大平那么珍贵,兄弟阋墙父子相残这种事多得很。你也知道,子尚可以母为妻,既然都可以这样,你认为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这样,我踩着父母亲人的尸骨成为了远真一代世子,握兵权,驰骋万里,而我相信未来的我,即为远真之王。之所以告知于你,不为施威,不为炫耀,只是因为我无人可诉。”他的身边虽是亲近的人,但是,背叛的永远也都是最亲近的人,不如将一个局外人拿来倾诉。
这些,都是娵音的密报里所没有的,娵音皱了皱眉有点烦躁,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她有些疑惑。无人可说?他身边那么多人他不说,为什么对自己一个敌国人说?
“不用想太多,其实这些本应告诉纵武的,不过由你转告也是一样。”完颜振懒懒地躺到地上,无所谓地道。
“说了半天,还不是为了挖我底细?”娵音一脸嫌弃鄙夷,“好,你想知道,我就说。我尚未名震天下之时,就有人派人杀我,后来在朝廷步步高升时,明里暗里都是刀枪。所以,我衷心地告诉殿下你,不要以为我跟你是天涯的摆渡人,甚至,哪怕你成为大平的主宰者也不可能完全左右大平官场。你想任用的不能用,你所欣赏的不能欣赏,你想杀的不能杀,这就是大平。大平的水,其深不可见底。”娵音眼神幽幽。
“女子果然心思歹毒些。”完颜振恶毒地赞美,“想来亏心事你做了不少啊。”
“亏心,我亏心作甚?”娵音哂然,“我所做的我皆不悔,我能捧着相印登往人生的高峰,亦能舍弃一切来此做你的阶下囚。这些,都是我的选择。至于歹毒,你们男子似乎更擅长,至少我没有杀兄弑父的习惯,也没有嗜杀成性心理变态!”
完颜振自动忽略他听不懂的“变态”二字,怒视娵音,没想到她如此不近人情,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道:“我想任用的,有人不同意,我斩之;我想欣赏的,有人诽谤,我斩之;我想杀的,不允我杀,我就一并斩了!我大还是他们大?”
娵音默然半晌,忽轻轻笑道:“恭喜殿下,这么下去你远真就没人了,届时也不用攻大平了,远真灭都灭了,你好好回家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行!”
完颜振:“呃。”
娵音VS完颜振,娵音胜!
关于大平宰相与远真世子的对话,后世有多个版本,而此时,无人注意,因为它被另一件更大的事情给盖过去了。
伏然。
“二货,将此物交给护国大将军。”伏然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一双骨节精致如玉的手托出一样锦盒。
“诺!”
军帐里,纵武盘膝而坐,忽然,一件物事自帐外飞来,砸进他怀中,拾起一看是个锦盒,盒里一支金簪。
簪?
簪有何用?
这簪看上去很眼熟,细看来,是娵音作为平宁郡主时日常用的簪子,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拿起簪子,发现簪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抽出来一看,上面的内容让他眼光一凝,然后,他不动声色将那张纸条碾为灰烬。
有些东西,于国于己,都应了断了啊。
盛平五年,四月一日。
当日,烈日灼天,分明是春日,却存在着夏日才有的灼烧之气,若非人对时间有着准确的认知,倒真以为是夏天到了。
远真。
尽管完颜振没有事先透露太多,士兵们依旧察觉出了某种不对劲的气氛。
完颜振在世子府里擦着自己的宝剑,想了想,令人将“第二百零一任世子妃”请来,为他践行。
“世子妃”娵音满头珠翠地来了,雍容浅笑道:“殿下,您坐了这么久数鸭子,今日终于要一振雄风了?”她早知道大平和远真的和平只是短暂的间隙,这一次的战争在所难免。
“你该跟我一起去,否则,你逃了怎么办?”完颜振的鹰目始终不离娵音。
“逃?未到时机呢。”娵音坦然地摇头,顺手将侍女为她戴上的首饰除了个干净,然后将头上的金步摇拿下看了看,收入袖中微笑道:“这步摇倒是挺新鲜,殿下你东西多,这步摇就送给我吧,转头我到锦安去卖,说是你贴身携带的,被我给偷出来了,届时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完颜振一阵无语,看不出来她除了玩政治坑人还颇有商业头脑。其实这少女的面相并不算绝色,身段也没有远真女子的妖娆,混在人群中恐怕都不会让他多看上一眼,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女子让他屡屡受挫,让纵武他——
他突然不想告诉她这一战意味着什么了,她不是自诩聪慧吗?那就自己去猜吧。
“拘影,若单单看你所为,我敬你。不过,我以为你这一生大概是都无法找到夫婿,或者我想说,谁娶你谁倒霉。”完颜振由衷感慨。
“你敬我有啥用,可以换金子银子吗?”拘影垂下眼,本就因失去步摇发簪而松散的发髻随着她的刷的倾洒而下,遮了她晦暗的眼神,再一抬头,她又恢复了明朗。
是啊,谁娶她谁倒霉,所以,谁都不必娶她,万家寨命簿里关于他的信息,她第一次那样迫切地想要知道,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桃花运至此为止了。
“或许有一天,可以。”完颜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娵音,话外音很明显——若有一****入主中原,敬你,你自然身价倍增。
走到门口,他不安地回望一眼,发现娵音也正在看他,目光洞悉而了解。
他浑身一震,快步走了出去,步子显得有些踉跄。原来她已知道,知道这场战争的特殊性,知道……
待他走后,娵音缓缓阖眼,开始绾一个简单的髻,这是属于男儿的髻,也是她做拘影时经常绾的髻。她的手势稳定而从容,绾完,她迅速睁眼,眼神重归于坚定清澈,那是淬了火浸了血的坚定清澈,于污浊之地绽出圣世之莲。然后,她走出屋去,仰望烈日。
烈日之下,两军对垒。
广袤的草野之上,密布着黑压压的大军,虽是数万之众,却并无紊乱无序之感。远远看上去,是一个整齐的方阵,其严谨齐整令人叹为观止。
铁阵如山,雄兵如铁,多少铁血战士巍然伫立,那身躯便如山之巍,海之阔,构成大平与远真之间最深远最恒长的天堑。
汗水不住从他们黝黑坚毅的脸上滴落于尘土之中,他们却丝毫不曾为之所动,手执刀枪,岿然不动。
真正勇者,真正铁血之士,当如是也!
在两方大军的正中央,都立着一个人,那是两方军队的主将,与士兵们一样面目冷肃的人。
“殿下,今日,在此处,你我必定得分个胜负,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大平这一方的主将纵武毫不掩饰自己的肃杀之色,其凌厉恰如首次见血的刀锋。
“将军,本世子亦正有此意,男儿战死沙场乃为天经地义之事,无可怨尤。”远真主将完颜振立即作出回应。
这些话,历来都是得说两句的,既可鼓舞己方士气,又可打击敌方士气。但两个主将的心中都明白这一次注定与以往的任何一次战役都不同,因为,当纵武选择与远真的那一刻就相当于是背叛了青涟昶,间接帮助娵音。无论胜负,纵武都不可两全。
纵武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借着驱除蛮夷使大平军队的作战能力下降,从而令娵音能更好地控制一些。他不能忠君,这是他的誓言,而他是大平人,不能接受远真入侵,所以,不管是为了娵音还是为了自己,他都要以这种委婉的方式来帮娵音。
只是,这样一来,他与完颜振的沙场之交也便彻底破灭了,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如今时机已到,正宜出兵。
战鼓擂,号角吹,黄沙烈卷英雄血,一剑踏破纤纤乐,豪词自此生!
“燕将军,你从左翼突围,破远真围剿之术。李将军,你从右翼突围,辅助燕将军,牵制住他们部分兵力。楼将军,你从其后突围,尽量保存兵力,重在打击远真士气。”总的部署下去,纵武又交代了一些细要之事,就不再言语了。
诸将退出去,心下凛然。纵武安排了右左后,唯独没有安排前方的,这是不是说明前方的由他负责?正常情况下,纵武单枪匹马带兵从正面攻,即使是胜也是惨胜,不像是打仗倒像是在损耗兵力。
损耗兵力?这个念头在诸将心中闪过,只一刹而过,因为他们知道纵武是极为坚定的人,一旦站在大平这边,就会永不变节,哪怕他与完颜振有沙场之交,有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也不会使他杀远真人的动作有丝毫迟疑。
这是一个奇特的人,远在友情、家国、道义之外,残杀敌国之人,让敌国胆寒的同时,也让大平人感到畏惧,皇帝感到安全受到威胁。
纵武顶着来自各方的各异眼光,面不改色地提枪上阵,唯有粗糙的大拇指抚过袖中一支金簪,慢慢用力,簪子的至坚处戳破了他的皮肤,他抬指,血液飙出,他不在意地一挥手,长刀出鞘,瞬间,三个远真士兵毙命,然后他一旋身策马来到完颜振身边解救了险些被他一刀毙命的大平士兵,自己亲自与完颜振对抗。
两人都一言不发,闷着头打,招招狠厉,裹挟风雷之声,外界却看不到这种凶险,只是诧异两人对打时的速度之快,完颜振的刀呈银色,纵武的刀呈鲜亮的白色,舞得快了便如银丝和白练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僵持不下。
大平这边,前方兵力受损严重,苦苦支撑着等旁边的军队破了远真的束缚前来呼应,侧翼的军队也很焦虑,杀势在源源不断的远真军补给中渐渐削弱,场面呈一面倒的局势。
然而,当他们看见敌海中手持大平战旗奋勇作战满身是血的大将军时,所有的不确定和犹疑就都烟消云散——大将军如此奋勇,他们又有什么理由退却?
四个时辰后,他们终于突破了远真的阻碍,与前方军队会和,却听见大将军的命令:“撤回去!”那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是人声,但纵武打的手势他们都认得。单手高举,手掌竖立——可止!
他们的大将军举着的手有无数划痕刀伤,另一只手已经不知断在了何处,犹自威严坚定如初,左翼右翼的兵不能违背军令,只好退了回去。
远真军见纵武这样安排,皆喜出望外,朝前方奔去,完颜振心觉不对,在被纵武在胳膊上砍了一刀后看见纵武微微释然的眼神时,他眼神一缩,突然想到了什么,万分惊骇地望向纵武,纵武依旧面无表情。
完颜振疾声道:“远真的儿郎们,不要过来,这里有——”话未说完就被纵武横切来的一刀给打断,他被迫停下,再想提醒已经来不及了,杀红了眼的远真士兵已奔了过来。
远真士兵大量涌入前方战场,想杀了在以及这里的大军将士,关于主将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早就抛诸脑后。谁多往前迈一步就能先砍掉纵武的人头,谁多往前迈一步就能从此飞黄腾达,有何理由不上前去?完颜振为人过于阴戾凶残,这些士兵对他的畏惧很多,但从未在内心真正敬服他,此番若是杀万人敌,杀纵武这个敌国主将,定能受人敬仰,赢得千秋美名!
“嘣!”
突然间,平地起惊雷,极其澎湃极其浩大的响声振聋发聩,地面都为之震动。不,或者说,它就是来源于地面,因为它是伴随着大地分裂土石草木飞射而爆发出的。
人们处于惊惧震撼之中,那动静却未就此消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以那片爆发了灾难的土地为圆心,周遭数百里都开始连续发出“嘣”声,哀嚎声,惊叫声,惨呼声,哭泣声,它们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使整个战场沦为人间地狱……
纵武所在之处是最先被炸的,完颜振机敏地拉了个远真人做替死鬼逃过了一劫,令他惊讶的是,作为始作俑者的纵武什么防护措施都没做,就那么直愣愣地杵着。
“你这是为何?”完颜振神色晦暗意味不明。
“在这场仗开始之前,我收到一支金簪,与一纸书信。信上言,拘影早在伏然城下布下了陷阱以保伏然无虞,而我要借此灭远真大半兵力,哪怕消耗大平兵力。我不得不信,因为这金簪当真是平宁郡主的,平宁郡主与拘影的关系,我再傻也知道了。而写信的那人,是殷先生。”纵武看了眼完颜振,继续道:“他给我金簪还有一用。那簪尖锋利,既可伤人也可自伤,所以他是以此告诫我,我这人留不得,当然,我也明白我留不得,再留下去,拘影和青涟昶中我必选一人效忠,怎样都难以两全。所以,不管殷先生写信是何深意,我都愿配合,因为这般,我才不会阻碍她啊。”
“她是女子。”完颜振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说出了事实。
“我知道。”纵武爱怜地抚摸着金簪道。他怎会不知?当初自锦安抓捕她,初时她的慧黠与灵动,从此便陷入了泥沼。他之所以在远真看见那清秀的少女会怦然心动,之所以对拘影一个文人另眼相待,之所以不会嫌弃平宁郡主一个拜金女,只是因为,他们都是她啊。
然,注定是无法得到啊。
历千百战役,搏十方沙场,却在长剑脱手厉鸣之时静静怀思。
缱绻心事倏然尽,从此,在我心中,唯有烈火,永无芳泽!
烈日终于散尽光芒,不甘心地隐于地平线下,正如一代枭雄之迟暮,然而烈日在明日会再度降临,而枭雄,永不再生!
随着那一声“嘣”,纵武的身体炸成无数碎片,再难辨认。完颜振怔立良久,眼底有什么物质晶莹一闪,然后他决然转身,逃出这血阵之中。步声橐橐,向着昏暗的天际。
纵武,你是英雄,但愿来世你不会拥有这样的命运。沙场之殇,自今日起盘亘于完颜振的心中,直到生命的终点。
对于纵武的经历,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纵武幼时丧亲沦为囚徒,被青涟昶看中设法搭救,从此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更大的梦魇。因为他的武技不凡,青涟昶将他派去北地抵御远真,使他饱经磨难,练就了一副钢铁心性,也让他失去了属于常人的最简单本真的快乐,直到死去都没能得到快乐,他戎马倥偬的一生就这般怆然悲壮地结束了,从此爱恨辛苦、国仇家恨都与他无关。
“纵武,其实你是幸运的。”
至少,这残破金瓯,纵武都不必再面对了,而他,还要继续。
大雨洗过完颜振留下的足迹,也将纵武的尸首洗去,大平士兵久久伫立,最终长叹一声“英雄本色”,不舍地去了。
远真龙城。
娵音正在绣着花,忽然,外面狂风大作,她起身前去关窗,窗外飘来一张纸片,她犹豫了一下,接住。接住后她就僵在了原地,那字迹她是认得的,力度大得可以透出纸面,这样的字,只可能属于一个人——
“纵守这天下太平,登武绝巅,你终不曾回头,哪怕只是给我一个悲悯的眼神,不如将此身抛却,换你无虞。”
她看完,默然良久,手微微颤抖,纸片掉落在地,她捡起珍重收好。
果然,他还是明白了她的身份,只是,这份心意她是无法回应的,不过她还是会小心地保存他的心意。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一直放在心里的话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这不像是他直接的风格,难道?
她心神一凛,长久沉默。
“他,死了。”她的身边传来一个人冷漠的声音,那声音微含关切。
“哦。”娵音麻木地应一声,道:“回去,远真这边我自己应付。另外,见隐,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纵武,如果可以我希望与你永诀,从此你做你的黑帮帮主,而我,是登临绝顶亦或是跌入深渊,都不再与你有关。”她的声音缓慢眼神决绝。
夜见隐浑身一震,一贯的面瘫脸现出深深的悲恸,然后他拉过娵音的手珍重拾起,印下一吻,一字一句道:“黑帮永远为你而存在,你若有恙,黑帮自会赴汤蹈火。你不必有愧,此非我个人意愿,乃是帮众们的共同抉择。他们托我告知于你,他们以跟随你为傲。至于我,能如纵武那般死去,换你无虞,我亦愿。”她是知道他的心意的啊。也是,这个通透的女子岂会不知?所以,她用这种方式逼他退场,独自面对险境,可她忘了,他是夜见隐,是智商与情商都高的人,岂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失去判断力?
娵音刷的一下脸红了,快速收回手,佯装无事地道:“如果不怕被我出卖,你可以选择与我一条船。”说完落荒而逃。
夜见隐回忆着方才所吻上的肌肤,温暖中透着暖香,沁人心脾,那是独属于她的气息,于他而言近乎是奢求的气息。
这气息,他是否可以拥有?或者,他从未拥有,他所希望的,只是多守护一会儿,再多守护一会儿。
大平,伏然。
军营里悄无声息,不是因为没人,而是因为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悲恸的情绪中,口不能言。就在今日,他们最敬爱的曾率领他们拒远真于关外的护国大将军,卒!
这位枭雄的死在史书上的记载很简单,就一个“卒”字,而在远方伏然城目睹了全过程的于乐刷刷刷打开自己的小册子开始写,直到战争结束下起雨来,他面不改色地在小册子上写完了对纵武的评价又给此战役命名为“伏殇之战”后方才沉重地离去。
伏殇,伏然城外之殇,属于一代枭雄的殇!
雨停时已是深夜,伏然一处不起眼的巷子里,有人深推月下门,踏着出现不久的粼粼月色,去往伏然军营。
盛平五年四月二日,御史至伏然,以抗远真。御史来得很突然,朝廷上下都没先通报一声,导致诸将难以信服,兼之主将刚失,心情极度悲愤,简直就是火药桶子。御史也是个奇人,在军营的士兵就快用愤怒的海潮将他淹没时,悠哉悠哉拿出了皇帝陛下的密旨,化危难于无形,诸将不敢造反,只能悻悻认栽。
当日,白衣之人登上城楼,望向远真龙城所在的方向,半晌,一笑。
这是他此生最幽邃深寒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