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你一句我一句,都对这一家子人的不幸遭遇表示惋惜,可是谁都见到在旁边还站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也都劝那疯子不要多讲话,小心引火上身,就在大家都谨小慎微的劝解那疯了的妇人之时,从屋里又奔出一个十几岁的小年轻来,手抄菜刀,满脸怒色,刚一出门就被几个家人拿下了,为首的一个人赶紧的将那小子拉进屋子,人们都在问咋回事,那人也不敢胡说,有人认得出来那个持刀的小子是饭店老板康四定的儿子康巽敏,小子估计是气不过父亲被人无缘无故杀害,要去报仇。
这还了得,连城防团都管不住的贾贵,你还能去杀了人家?康家为首的老者见事情难以收拾,便硬生生的将人拉了回去,许雷静默一旁,看着疯疯癫癫的妇人和誓要报仇的孩子,自己心中更是自责难捱,这一次,真的是悔恨自己不该软弱的放弃,于是,转身迅速回了团部。
到了团部,许雷才知道,他刚走那一会,史善财就将贾贵放了,并且是礼送出的城防团,后来贾贵又派人送来了请帖和一些钱财,说是要感谢许雷的救命之恩,许雷看了桌子上的一应物事,心中五味杂陈,怒骂自己无能,还好肖志远在一旁尽力劝解,才让许雷难以平复自责的无以复加的心情稍稍平复。
许雷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不该来这当什么狗屁城防团长,这稀里糊涂的当了团长,还把自己的血性给当没了。
肖志远明白许雷的痛苦,也正因为他明白,他才对许雷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觉的眼前的这个人,绝非一个没了血肉的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值得自己追随的人。
中午,趵泉楼。
许雷在肖志远的陪同下,来到了趵泉楼,趵泉楼今天中午被人包了场,门口停着几辆崭新的小轿车,五族共和旗悬挂在每个小轿车前面,迎风招展,不用想今天前来赴宴的一定是一些所谓的高官们。
许雷和肖志远身着军装,步履豪迈的走进趵泉楼,门口的伙计见有人进来,便出门迎接,看是两个当兵的,也就赶紧的上前说话:“两位军爷,今个咱这被几个大官给包了,真不好意思,您下次再来吧。”
许雷不做声,肖志远上前问道:“可是于军长包的?”
伙计应道是的,许雷和肖志远便要进去,可是伙计不知道其实今天别看都是斜大官包场,其实都是为了许雷而来,因此硬拦着不让进,肖志远正在于伙计理论的时候,从外面来了几个人,这几人都身穿这长跑马褂,却歪带着礼帽,看起来不伦不类,而且衣服穿的也不是很规整,看不出来是哪路货色,那几人走过来的时候,都看见了许雷和肖志远,他们却没有说话,径直进了趵泉楼,等他们从身边经过的时候,肖志远看见其中一人竟然是贾贵!
欺人太甚!你请我来这里,却视而不见,你几个意思啊?许雷和肖志远都觉的受到了羞辱,而肖志远怕许雷生气,赶紧的拉着许雷出了趵泉楼,许雷恨恨的想要即刻离去,却发现肖志远脸色极其难看,也是,肖志远一心不想让自己得罪了贾贵,可是自己到了门口不让进,而且看见自己了也不打声招呼,这简直是自己自取其辱。许雷再也忍受不了了,转身便回了团部。
今天可真是让自己失望。
许雷想到了自作孽不可活。
他一边反思自己的错误,一边在想着如何将此一局扳回来,这时候,他已经很清醒了,自己就是个窝囊废,一时忍下了贾贵的嚣张,竟然让他接二连三的羞辱自己。也只能怪自己。
他一个人坐在团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趵泉楼那边却因为他不到场而大骂许雷是个装腔作势的清流,连贾贵都声泪俱下的说什么他已经低下头准备向许雷认错了,没想到许雷竟然不给自己面子,即便是不给自己面子也要给于军长和几位高官的面子啊。这一句话,激怒了于怀广,他这个人且不论是不是要和你一起革命,但眼下的路自己不能断了,也就是跟贾贵的生意不能断了,否则千里做官为的吃穿这句话那不等于胡扯了么?
一气之下,本来还和颜悦色的于怀广立刻派了自己的副官前往城防团叫人。
等他的副官到了城防团,肖志远拦着将事情那么一说,副官便明白了其中的问题,反身回到趵泉楼向于怀广一五一十的说了,按理说于怀广知道后应该批评一下贾贵的,可是贾贵那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再加上,刚刚贾贵答应要给他一批刚从日本过来的鸦片,那玩意一转手,就是数十倍的利润,自己心动了,于是,便不再叫许雷前来了,本该的一场感谢宴会,变成了贾贵的出狱的答谢会,真是令人唏嘘。
贾贵的排场做的大,甚至比于怀广到历城还要讲排场,每次他贾贵只要到了历城,往往是好吃好喝好招待,没人敢随便找他麻烦,这一次是许雷,那下一次是谁就不知道了。
贾贵一边和于怀广谈着生意,一边摆弄着身边一个妓女的手,弄的于怀广也觉的他有些放肆,可是谁让他手中有货呢?十几个大员都忍气吞声只能着这小子金口一开,自己财源滚滚而来。
肖志远没等到于怀广的副官再次前来邀请,自己个就憋着闷气在作战室来回的而走,而许雷现在已经完全能释怀了,自己就是个小人物,无论你身居何职,只要自己身后没有靠山,没有别人需要的东西,那你就是个小人物,小人物是可以随便被别人欺负的,你不想被欺负就得赶紧的成为大人物,只有成了大人物,那么你才有可能不被欺负。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活下去的根本。
革命不也是如此么?
不管怎样,我许雷今后要想报仇,要想真正的为革命做点什么事,就必须得先把自己做强大了,才能保证跟着我的不受欺负,才能保证自己要做的事情顺利做下去。在这个乱世里,除了自强,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让你办自己想办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许雷便不再沮丧,反而是开心跟肖志远聊起天来,肖志远为许雷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感到失望,甚至痛心,现在还沉浸在里面不能自拔,许雷看在心里,知道这小子今后确实应该可以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实现理想的一部分。
许雷觉的,他有必要要有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有了自己的队伍,才能站得住脚跟,才能像吴天明一样真正的为革命,为百姓做点事。
他又想起被打死人的康家,于是叫肖志远送了几百大洋过去,并嘱咐不要声张。
肖志远回来的时候,告诉许雷,康家已经准备搬走了,康家的小儿子不接受他送去的钱,后来也是在他好言相劝之下,才勉强收了。许雷本就觉的对此事愧疚,现在终于算是做了一点事,心中也算是好受了一点点。
想起搬家,又想起宋晴,估计现在宋晴已经在去青岛的路上了,那里有直通日本的航线,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宋晴可爱的表情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许雷沉默了。肖志远见许雷目不吭声以为他还在为今天的事情烦恼,所以也不再打扰,退出了作战室。
趵泉楼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下午,于怀广几人都喝得大醉,被扶了回去,而贾贵则是直接回了青岛,这一件杀人风波就在悄无声息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贾贵是走了,于怀广也走了,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耻辱给了许雷,许雷一直觉的自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可是这次自己实在是办事办的太差劲,以至于陷入了连环的沮丧之中,清醒的分析之后,许雷终于下定决心,这一切看似简单的背后,都蕴藏着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他许雷其实也是一个俗人,一个就像于怀广说的那样,当你有了东西的时候,你就不舍得丢弃的人。
他许雷有什么呢?他一直在思考,他有城防团?
城防团是自己刚刚接手不久的东西,自己难道这么快就将此据为己有了么?那最初来的目的是什么?许雷越想越不敢想,越想越觉的自己现在离最初越来越远,甚至他会感觉到看不清所有人,看不清自己。
他陷入了长长的深思之中。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报仇雪恨?不,似乎现在自己的安于现状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抛之脑后了,更别提什么报仇,报仇只是成为了借口,而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总会无缘无故的思考一些本来并不存在的东西,比如,这个东西是你的么?那个东西是你的么?归根结底都不是自己的,可是自己却将他们都当成自己的,于是,所有的东西都成了累赘,都成了前行路上用不可超越的东西。
你是否注定是成功的,跟你的学识,跟你的阅历并没有完全的关系,关键是你是否可以放下一切,为了某一个目标而努力。真正的放下,意味着什么?许雷不知道。或许吴天明可以跟他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