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谁呢？
李掌柜仿佛被问住了，眸光闪过，精光乍现，他吞咽了口唾沫，声音喑哑，“不会……是……”
“还能有谁呢。”韩老轻轻笑了起来。
话，还是那一句，口吻却肯定无疑。
李掌柜吓得一张菊花老脸发白，“她已经死了啊！”
她为什么会主动揭秘害他这个对她忠心耿耿的自己人，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怎么可能还会动手！
忽一阵凉风从窗隙吹进，在炎炎夏日本应觉得凉快舒畅，李掌柜却狠狠打了一个冷战，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句：“不会是大小姐有怨，冤魂未散吧。”
回应他的是韩老一个白眼。
其实这也正是韩老觉得迷惑的地方。
他一手教出来的，方家大小姐实际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最清楚。
在开始的时候，少年的突然出现，将李掌柜与大小姐暗中做的那些事全部抖落出来，他十分震惊，以为方从云，或者准备的该说是方从文，在方家的势力已经不知不觉间发展得如此庞大了，但没有惊讶多久，李掌柜的态度让他不由得心生疑虑。
太淡定了。
就算他有后招，不在乎这些了，也不应该是一个被突然抓住了把柄的人应有的反应。只能说，在之前，已经有人提前给他说过，做好预防了。
李掌柜他们愿意认，少年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事情只要做过总会落下痕迹，没什么好否认的。除了起因并非他们说的那般，是他们中饱私囊。
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将他们做过的事痛快认下，没做过的、想要顺水也一起栽赃在他们头上的，据理力争，坚决不认，然后大笑告别，毫不留念的走人。
爽快，利落，干脆。
之后李掌柜更是过的太坦然了，在方家干了大半辈子的活，任劳任怨，劳苦功高，方家的待遇从来优厚，就是他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养活了一大家子，也还攒下了不少积蓄。
养老足矣。
要说没鬼，谁信？
韩老摇头，反正他不信。
他扫了一眼日子过得滋润，脸都胖了一圈的李掌柜：“大小姐给的？”见李掌柜点头，又问，“什么时候给的？”
李掌柜不假思索：“每做完一次，大小姐都会给我们一笔银子，说是分红。”、
两个人多默契，不用直白的说出来，就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
李掌柜、王账房的胆子这么大，哪来的？
——银子。
钱能壮人胆。
如果没壮起来，一定是钱不够。
韩老颔首：“原因？”
李掌柜笑了，“说出来估计你不会信——大小姐说了两个原因。”
第一次的时候，他瞠目结舌的问了和韩老一样的话，问完又觉得自己多嘴了，这种隐秘的事，原因怎么可能告诉自己。
结果还真说了，虽然不一定是真的。
她半张脸都在阴影里，李掌柜只能清楚的看见她一双亮得让人心颤的眸子，以及轻轻翘起的嘴角，似笑非笑。
她吊儿郎当语带笑意，明明是个姑娘家，却总是喜欢不正经的瞎扯：“给自己攒嫁妆；当善人接济穷人；养兵买马，准备造反去。你瞧着那个能接受，就挑哪个吧。”
李掌柜道：“给自己攒嫁妆；当善人接济穷人；养兵买马，准备造反去。韩老你看哪个像是大小姐会做的事，就挑哪个吧。”
韩老冷冰冰的办起来了一张脸，“胡闹！”
李掌柜遗憾，显然韩老没有他那么配合，以及能开得起玩笑啊！
口中说着“胡闹”，心底却很诚实的认真思索了一番，在三个明显就是假话的选项里面挑选可能比较接近真相的那个理由。
如今海清河晏，天下太平，造反……呵呵，韩老想都不用想，直接略过这一点。
接济穷人，她虽然爱嘴上花花，但实际上是个心软，心肠很好的姑娘，这个倒是有可能。
不过是得接济什么穷人，才连做好事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做，还得拐着弯的从自己的银子里让手下人做假账扣银子出来。
韩老摇头否认，只有攒嫁妆最合理了。
他不禁想起了代替了大小姐嫁入林家，如今在千里之遥远的京城的二小姐，以及趁虚而入，将方家大权揽于手中的方从文。
他叹了一口长气：“你也会怕吗？你早料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了吗？”
原来在当时，哪怕是表面彪悍强硬如她，心里也产生过忧虑：即便她再自信，将方家大权牢牢握在手中，占据重要位子的人，都是她的心腹。
就算她嫁入了，也不需要旁的族人来插手，代替她掌管。可实际呢？
嫁入不是跑去婆家住几日几月几年，那是一辈子的事。
为了方家的名头，还有方族人的阻拦，她也会将方家票号当做她的嫁妆，但绝对带入林家。她在的时候或许还能叫方家票号，日后呢？
时日长久，她与林子濯有了孩子，她渐渐成为一个林家人，林家和她相错交织，密不可分，那个时候，林家的人进入方家票号，是势不可挡的。
再以后，慢慢的，拥有她的血脉，但是姓林的孩子在她生命中越来越多，林家的分量也越来越重，那个时候的方家票号，那个方字，估计就只是徒有虚名了。
可不将方家票号带走，那便是天高地远，长鞭难策。
即便人已经去世许久了，韩老此时还是不免为她心疼，心疼她的左右为难，事难两全。
李掌柜“啊”了一声，“韩老你刚说什么？”声音太小了，他没听见。
“无事。”
“哦，那我走了？”
韩老：“……”
韩老清了清嗓子，轻描淡写的看了李掌柜一眼，事情还没问完就想跑？
李掌柜“嘿嘿”一笑。他就是故意的。
韩老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天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还和李掌柜神不知鬼不觉的办起了这件事，韩老不知是该欣慰她有本事了，比得过他了，还是该骂她胡来。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银子都送往了哪里，你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