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怡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她醒来时便躺在顾家别院中自己的卧室,小莫和苏管家守在她的床头,一个是满脸的忧色,一个则是泪眼朦胧,卧室内年前布置下的张灯结彩都已经尽数撤去,换成了白色的素花。
“妈咪,你终于醒来,可吓死小莫了。”小莫一下子便扑进顾怡的怀中,抽抽噎噎地不住抹着脸上的泪珠。
苏管家抱起小莫安置在床头,从小几上端起方才煲好的营养粥放在顾怡手中,缓声道:“小姐要保重身体,否则老爷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安心的。”
顾怡缓缓闭上眼睛,把头撇向一旁,泪水顺着腮边滑下,她原本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场噩梦,等醒来就好了,可是……
“小姐。”苏管家叹了一口气,把粥碗放在一旁,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姨,小莫,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顾怡缓缓开口,声音飘忽到仿佛用手轻轻一戳就会破碎。
苏姨淡淡点头,牵着小莫的手缓缓出去,体贴地为顾怡带上了房门。
“啪”的一声关门响后,顾怡终于放松下来,狠狠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呜呜的抽噎声断断续续,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怪她,是她太贪心了,什么都想留在身边,却什么都失去……
发泄了半晌,顾怡深吸一口气,虚软着身子勉强从床上起来,外公才刚刚离开,不论是家事还是公事,都有大批棘手问题需要她去处理。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
缓缓开门便听到汽车的引擎声从门口缓缓传来,蓝逸然匆匆进门,前厅里满眼的白色与摆放有序的花篮,挽联,都证实了他从新闻上看到的报道都是真的!
“小怡!”他大步走到她的身边,心疼又小心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顾怡转身,勉强和他打了个招呼,低沉道;“你也来送外公最后一程。”
蓝逸然痴痴地看着顾怡,要说的话太多,一时都哽在喉间却反倒什么也说不出来,便只是先从一旁的佣人手中接过香,郑重地跪在蒲团上,表达着自己的哀思。
“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肯来。”顾怡抬眸看着遗照上顾况和煦的笑容,强自镇定着,现在才只是早上而已,灵堂已经设下,今天来这里吊唁的人应该不会少,她要打起精神来应对才是。
蓝逸然安慰似的抚了抚顾怡的肩膀,柔声道:“哪里的话,只要你还愿意见我,我总是愿意陪在你身边的。”他知道顾怡眼下处境困难,顾况遽然撒手,她在顾氏的位子还没有坐稳,外面各方势力都盯着顾氏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顾况的死亡现场又只有伊曳一人,不论如何整件事情肯定是和他脱不了干系,被最亲爱的人伤害,无论是谁都无法承受这种打击。
“放心,我会陪着你,直到一切都安定下来。”蓝逸然声音和缓,看着顾怡的幽蓝色眸光之中满是怜惜和爱慕。
顾怡叹了口气,随即摇头:“我自己能够处理,不想再依赖别人。”
她苦涩一笑,随即撇过头去,定定地看着顾况的遗照出神,自从回国之后她便处处依靠伊曳,离开伊曳之后又处处依赖顾况,眼下他们都离开了她,顾怡想要依靠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好,只是让我静静陪在身边好吗?”蓝逸然依旧不放弃,目光灼灼的看着身前苍白憔悴的人儿。
顾怡未置可否,一旁的小莫却急了,他一脸怒气冲冲地推开蓝逸然:“我警告你,离我妈咪远一点听到没有!”哼,爸爸不在期间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妈咪,不能给任何男人可乘之机!他才不相信爸爸是坏人,会伤害太爷爷!
蓝逸然不以为意,后退两步站在后面,在这种场合之下他不想给顾怡带去任何麻烦。
顾怡站在一旁,吊唁的人三三两两而至,忽然一阵喧闹声起,李向南带着一群手下人来,团团把四周围住。
顾怡看着他声势浩大,淡淡询问:“李叔这是什么意思?”琥珀色的眸光带着几分凌厉扫视周围,她知道眼下几位董事心里都不太安稳,但是在外公的葬礼上公开带人进来闹!事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怡,稍安勿躁,今天是老董事长的大日子,你一个女孩家主持我怕给有心人士趁机闹!事,所以才带了这些人手来给你保驾护航。”李向南说的情真意切,从一旁佣人手中接过香便一下子跪倒在蒲团上。
“董事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辅佐小怡,把顾氏发扬光大!”李向南在灵前执晚辈礼,头磕地格外响亮,让身后的集团人员都啧啧称赞,果然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顾怡也甚是感动,回礼之后亲自扶起李向南,言语间颇为感激:“李叔,多谢您。外公在天之灵看到会很安心的。”
李向南亲昵地笑着,看向顾况遗照的眉眼略微闪烁,眸色越发幽深,哼,安心……
“对了,案子审理的怎么样,警察局那边有消息吗,伊曳他有没有认罪?”李向南说的咬牙切齿,连带着周围与顾况交好的几个来宾也面露愤愤。
顾怡略微一顿,脸色越发苍白,苦涩地摇了摇头:“还没有任何消息,说是要对案情进行保密。”
“哼,谁不知道他伊家财大势大,我看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盯紧一些才行,免得让伊家钻了空子一了百了!”苏秘书上前,脸色满是愤愤,如果没有伊曳过来添乱,顾总也不会……
亏他下得了这个狠手,竟然丝毫不顾虑顾怡的感受!
“够了!”顾怡冷声呵斥,在今天她不想任何人提起伊曳,也不想出任何纰漏。
苏秘书禁了声,李向南也退到一旁,让后面的人上来进香……
顾怡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从早到晚一天就这么过去,夜色深沉,人们逐渐散去,顾怡才有时间好好静下来陪在顾况身边。
她虚软着身子跪在蒲团上,看着顾况的遗像,心头一阵阵的悲伤,克制了一天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腮边急急落下。
“外公,咱们不是说好的,有您在后面掌舵我什么都不用怕,可是现在您为什么就这样离开,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顾氏集团这么大,您要怎么撑得起来?”顾怡面色苍白,声声哀戚,字字句句让人听了都心痛不止。
苏管家立侍在她身旁,也跟着落泪,却强自忍着伸手去扶顾怡,缓声劝道:“小姐,您先起来,老爷看到您这么伤心走的不会,不会安稳的。”
顾怡任由管家拉扯着起来,面色如金纸一般白的吓人,小莫从里间出来,圆圆的包子脸皱成一团,眼角也隐隐有泪痕,他软糯地靠在顾怡怀中,喃喃低语:“妈咪,太爷爷真的回不来了吗?他答应过要接着教小莫下围棋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顾怡把小莫揽在怀中,低声劝哄:“太爷爷没有走,他只是去了另一世界,他会在天上看着小莫的。”
小莫哭着点了点头,又絮絮问道:“那太爷爷有好吃的点心时还会想着留给小莫吗?”
“会的。”泪水暗暗流过,顾怡微闭双眸,不愿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是她最后一次哭,最后一次软弱,从明天开始她必须要坚强起来,把手下的项目继续完成,继承顾况的遗志把让顾氏在自己手中平稳发展……
管家站在一旁,偷偷抹了抹眼泪,如今小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老爷您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另一面,朦胧的夜色之中,一亮黑色奔驰在公路上飞驰着,李向南在后座上微眯着双眼闭目养神,半晌过后才沉沉地出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是尘埃落定了,现在想起昨天面对的警察询问,依旧心有余悸,好好他事先有准备,把车子开到外面,又从窗户跳了出去,恰巧在事发之后开车回来……
否则,他身份敏感,再加上没有不在场证据,一定会很麻烦,现在可好,他把一切都轻飘飘地推给了伊曳,就算是他能出来,恐怕顾况的死也会成为他和顾怡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样一来自己就有时间慢慢把顾氏收在囊中!
“李总,您放心,我明天就把那两个保安调到别的地方去,一定不会让他们坏了您的好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手下人殷勤地讨好着。
李向南略微点头,顿了半晌才询问:“之前在顾况身前作证的人处理了吗?这次一定要处理干净!”
手下人战战兢兢,肯定道:“这次肯定没问题,我们是看着他端起才走的。”
“很好。”李向南唇角微勾,那些书信已经被他偷偷拿走,尽数烧掉,这些都已经不足以再威胁他!
哼,这步棋他走的是在是精妙既扫去顾况这个横在身前的障碍,又重挫了伊曳,剩下顾怡一个只会写剧本的黄毛丫头,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