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别院内一室灯火通明，院子外面的宫灯全部都亮了，各色花鸟，人物栩栩如生地旋转着，树上的流星灯缓缓坠落好似真的流星一般耀眼夺目。前厅装点的卡通食品格外别致，顶层也吊了华丽的纸花，佣人们都在后厨紧张地忙乎着晚上的年夜饭，顾况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把玩着小几上的棋局。
管家立侍在一旁，看着他脸色落寞，便凑趣道：“老爷嫌棋局无聊就看会儿电视。”
“有什么好看的，不看。”顾况缓缓落下一子，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您是想小姐了吧。”管家细致地给顾况手边的茶杯蓄上水，笑着询问。
“不想，每年都是这么过，有什么好想的。”顾况带着几分赌气的意思把手中的棋子丢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击打声，一室寂静之中格外明显。
管家笑着把棋盘收拾好，带着几分揶揄的意思道：“明明是您让人家走的，现在真的不陪着您过年了，心里又不舒服，何苦来的？”
顾况把头撇向一边，梗着脖子满是不悦：“这话也就你敢说，我不过是心疼小莫罢了，左右他们过几日也就回来了。”
“您这么往开了想就对了。”管家一面说一面把后厨刚端上来的茶点放在顾况面前，笑着劝慰：“您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眼下小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以后您和小莫少爷再一处还有的享福呢！那孩子是个孝顺的！”
顾况闻言笑得开怀，捻起一块点心放进自己口中，尝过之后便道：“这个不错，让厨房留一些出来给小莫。”顿了半晌又道：“别，还是等他明天过来的时候再做新的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伴着孩子的笑闹，又如一石投入古潭之中，将这寂静的傍晚掀起一层涟漪。
“呦，是谁在这个时候来了。”苏管家一面啧啧称奇一面朝外面走去。
顾况径自端坐着，睿智的眼眸却忍不住朝外面张望，按照往常的规矩公司员工都是在明天之后才开始陆续过来拜年，今天是除夕难道来的是……
还不等他想完，一声娇嗲甜腻的“太爷爷”便伴随着一个穿成毛球状的小团子来到他的身前。
“小莫！”顾况起身抱起小莫原地转了一圈，一面开怀地笑着一面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小莫的，孩子也咯咯的笑着，一老一少不亦乐乎。
“小莫快下来，太爷爷受不住你这样。”伊曳进门便让小莫下来，顾怡在一旁也看的胆战心惊，急忙伸手扶住小莫，缓缓把他抱进自己怀中，一面把他放下，一面关切却地朝顾况打招呼：“外公，您还好吧。”
顾况看着眼前的顾怡，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起来，却故意板着脸道：“瞧你，除夕夜里竟然也不向外公问句好。”
“外公新年好！”顾怡从善如流地和顾况招呼，琥珀色的眸光里带着几分顽皮，俏皮地俯身作揖。
小莫有样学样，也作揖朝着顾况道：“太爷爷，新年快乐，小莫祝您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说完，他笑着伸手一脸涎皮的样子讨要着红包。
顾况宠溺地笑着，点了点小莫的鼻子，从一旁的托盘上拿起两个厚厚的红色信封一个递给顾怡，另一个则放进小莫手中。
小莫捏着手中厚厚的信封，笑得格外开心，随即扭头看着身后的伊曳，朝顾况天真道：“太爷爷，爸爸还没有呢。”
顾况顺着小莫的手这才正眼看了伊曳一眼，伊曳沉着上前，站定在他面前，恭敬却不卑微地唤了一句：“外公。”
顾况略略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招呼着顾怡和小莫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依旧是刻意地忽略了伊曳的存在。
“不是说了要在外面过年，怎么突然回来了。”顾况笑着把小几上的托盘都放到小莫面前，零食，甜点，进口巧克力，全部都是他喜欢的，小莫两只手都抓的满满的，直直往嘴里塞着，吃得不亦乐乎。
“放心不下您一个人，如果真的让您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春节，我们做小辈的就实在是太不孝了。”顾怡说的恳切，言语间满是自责，清澈的眸光定定看着顾况。
小莫吞下口中的糕点，急急接话：“妈咪因为不能陪着太爷爷过年不开心，爸爸看着妈咪不开心也跟着不开心，便松口说要过来，嘿嘿，小莫也想陪着太爷爷一起！”
顾况喜笑颜开，把小莫紧紧揽在怀中；“还是我的小莫贴心，来让太爷爷好好看看。”他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小莫，越看眼底的欣喜便越多，几乎要流溢出来。
小莫笑着靠在顾况怀中，朝着对面的伊曳招手：“爸爸，你也过来嘛，这些点心可好吃了，都是小莫最喜欢的，你也来尝尝好不好？”
顾况这才缓缓抬眸，声音淡漠地冲着伊曳道：“过来坐吧，既然来了便都是客。”
管家这时才吩咐了佣人们从车上取了礼品过来，佣人们手中捧着血红珊瑚，明前龙井等逐次排开站在顾况面前让他一一看过。
顾况看着身前的礼品略微挑眉，没想到他的礼数竟然这么周全：“何必这么破费，我不过是一个老倌子，不值得伊总如此费心。”
伊曳并不意外顾况说出这番话来，清冷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笑着说道：“来之前和和顾怡约法三章，今天只是过年，不谈商场不谈过往，就只是把今天当做寻常人家的团圆与庆祝。”
顾况沉吟半晌，没有，扭头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小莫和顾怡装作不在乎的顾怡，和缓了面色指着近旁的一个位子道：“坐吧，今天厨房备的年饭简单了点，你们有什么要吃的便和管家说。”他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外孙女和小莫夹在两人中间不好做人。
伊曳的话也确实让他动容，如果眼下他们只是寻常家庭，便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波折，一家人凑在一处单纯庆祝节日，应该也是很幸福的……
伊曳察言观色，知道顾况的态度软化下来，便在他近旁坐下，看着小几上的残局颇有兴趣，便细细思忖起来。
“喜欢这个？”顾况不经意间开口，声音和缓不复之前的淡漠冷厉。
伊曳略微一笑，便就着残局执起白子，笑道：“正想向外公讨教一二。”
顾况也不客气，拿起黑子便率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睿智的眼眸看向伊曳，满是审视，人说棋局如人心，杀伐之间就算是心机在深沉的人也难免露出破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探一探他的虚实。
顾怡揽着小莫在一旁观战，微抿的薄唇透露出几分紧张，两个人原本关系就僵化着，眼下又在棋盘上开起战来，一会万一一言不合起来，她到底该帮着哪一方？
小莫乌溜溜的大眼睛叽里咕噜一转便从顾怡怀中溜了出来，好奇地摸摸光滑的棋子，觉得没什么大意思之后便朝着后厨走去，还不忘拿出自己精致的长笛，想要朝平日里厮混熟悉的佣人们炫耀一番。
顾怡看着小莫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注意力随即又重新回到棋盘上，不过眨眼的功夫，伊曳的棋子便被顾况吃了一小片，眼见着已经隐隐呈现出败局，顾况抽掉他的棋子，抬眸间满是气度雍容。
伊曳食指轻轻扣着棋盘，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丝毫要落败的焦急或者颓势，手下的棋子步步为营……
顾怡在一旁瞧着，秀气的眉目越发紧蹙，双手更是紧紧绞在一起，她初学此道，眼见着两人厮杀的越发酣畅却再看不出其中门道如何，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间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金黄色的余光透过窗子照进棋盘上，终于顾况缓缓丢下手中棋子，两人相对而视，具是爽朗一笑。
顾怡低头看着棋盘中的余子，不多不少，两人刚好平局。
“不错，年轻人能有这份熊景气度，着实少见。”顾况端坐着，眉眼间尽是对伊曳的赞赏。
他本来有机会用非常手段赢了自己，却还是紧守着棋盘上的君子之风，任由自己怎么咄咄逼人依旧是不改初衷。
思及此处，顾况不禁微皱了眉头，如此人品，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作出那等机关算尽，无耻之事的……
顾怡敲着顾况面色突然变冷，生怕再出什么乱子，立刻上前岔开话题：“外公，下了这么久的棋一定累了，我给您泡杯茶好不好？”
“对，再拿些点心过来，小莫那孩子呢，厨房里给他备的点心都拿上来了没？”顾况和煦地笑着，苍老的脸上没有半分往日的凌厉。
小莫从后厨跑了过来，笑呵呵地端着一个点心盒：“我已经吃到了，太爷爷，您看。”他一面说一面把点心盒举到顾况面前让他也吃。
顾况笑着捻了一块，又笑着向一旁的伊曳示意，让他也尝尝。
“你们的棋还没有下完吗？这个好不好玩？”小莫把点心盒放在一旁，好奇地凑了上来，看着小几上的棋盘。
顾况笑着把小莫抱在自己怀中，拿起一枚棋子放进小莫手中：“太爷爷教你玩好不好？”
小莫立刻兴致勃勃地学了起来，把怀中的长笛也撇在了一旁。
伊曳瞧着祖孙两人一招一式倒也得趣，便将坐在近旁的顾怡揽在怀中，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去张罗晚上的年夜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