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过后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冬日,窗外一场小雪,一片洁白之中满是森森寒意。
私人医院VIP病床上,顾怡缓缓睁开双眸,翕动的扇状睫毛倏忽扬起,映入眼帘的便是芬芳的百合花,略一侧头便见到趴在自己床边的伊曳。
清冷的眉目,一脸疲惫,他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吗,缓缓伸手,她轻抚上伊曳的眉头,试图抚平他紧蹙的眉心,略微一动她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插着输液管。
“你醒了,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伊曳见她醒来,片刻喜悦之后脸色便沉了下来,目光闪射着不再看她。
顾怡拉着他的手,声音干涩:“我们的孩子还好吗?”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心底一片死寂,哪里似乎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伊曳诧然停住脚步,沙哑着嗓音,沉吟半晌才道出一句:“顾怡,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泪水无声无息的顺着腮边滑落,顾怡往日灵动的琥珀色双眸中一片空洞,随即痛苦的缓缓闭上:“我知道了。”
带着哽咽的声音,勉强压抑的痛楚,看着她颤抖的肩膀,伊曳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孩子没了他比她还要痛苦,可是他必须克制,不能再把这份痛苦渲染加倍给她。
伊曳坐在她的身边,安慰似的圈住她的身子,柔声道:“想吃什么?我叫管家回去做。”
“你不怪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顾怡靠在他的肩膀上,空虚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让人听了心里也跟着空空的,没有着落。
“我不怪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伊曳紧紧把她揽在怀中,清冷的眸光满是自责,他又怎么会怪她,这完全是自己的错误,如果没有当年那笔风流债,如果他没有因为一时心软让小玉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就不会有这场祸事……
“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你的身体,嗯?”伊曳柔声安慰,勉强压下心底的酸涩,可是小玉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在婚礼现场突然犯病,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顾怡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楚楚可怜的看着伊曳,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切,悲愤道:“是沈玉身边那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子推了我,我们的孩子才没的,她人呢?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在昏迷之前一时涣散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那个女孩儿说什么新娘姐姐之类的话,这一切在顾怡的心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沈玉怎么会和她在一起,伊曳此刻的态度又为什么如此怪异?
“乖,你先躺下,这些我们以后再谈。”伊曳沉默半晌,才避重就轻的回答。
他目光躲闪着,不再看向顾怡,伊曳下意识的回避着,不想把当年的事情告诉顾怡,也不想让她知道小玉和灵儿的存在。他没有办法因为这个去处罚小玉,当年的情分还在,灵儿的话也依旧历历在耳,她是为了自己死的,他不能对她的妹妹动手。
可是这件事情总要给顾怡一个交代,该怎么办……
她的伤痛,她的脆弱,伊曳都看在眼里,那是他自己欠下的债,为什么要顾怡还无辜的孩子去偿还?他情愿那天倒在玻璃碎片上的是自己,他情愿自己能够替她挡下这份苦痛。
“你不要动,后背上的伤医生刚才给你上过药,在愈合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痒,忍一下。”伊曳轻声哄劝着,眼底满是一片心痛,她刚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幕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光滑后背一片血污,大大小小的玻璃碴全部扎进品肉,却因着流产的缘故要暂缓处理。
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昏迷之中她低语喃喃的全是孩子……
“我去叫他们把午饭送过来,你躺了这么久一定饿了。”伊曳抚了抚她的肩膀,便转身出去,不愿再面对她继续的追问。
聪明如顾怡,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的玄机,她眼睁睁看着伊曳颀长的身影隐入门后,心底越来越沉重,一股酸涩与疼痛缓缓绽开,让人措手不及地喘不过气来。泪水再也压抑不住,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苍白的脸颊直直砸了下来。
无声的哭泣最是悲伤。
他的表现怎么可以如此淡漠,这些天的点点滴滴小心呵护难道都是假的,其实他并不看重这个孩子?
那个白衣女孩儿到底是什么来历,以伊曳的性子照说不会善罢甘休,可是这次怎么觉得他隐隐有不想继续追究的意思……
伊曳轻轻为她关上房门,吩咐立侍在门外的管家回去吧顾怡管用的物品和厨房备好的午餐拿来。
“夫人还好吧?”管家满是哀伤,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小少爷就这样没了。
伊曳静默不语,不知这句话该如何作答,回想起她刚刚暗自流泪,强忍悲伤,不住追问的样子,他的心便是一阵抽痛。
“伊曳!”他们还来不及多说,沈玉便匆匆奔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急急道:“快去,小玉清醒了之后在闹自杀,非要见你不可!”
伊曳眉头微蹙,还来不及思量便被沈玉拉着跑了过去,剩下管家一个人站在原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不知这场闹剧到底要怎么收场。
伊曳被沈玉拉着进门,才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一片喧哗,便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格外让人惊心。
“我不想活了,我就是个罪人,你们让我去死!”
沈玉急急的跑了过去,死死拉住小玉的手,指着伊曳大声道:“他没有气你,也没有恨你,小玉,伊曳来看你了,你看看。”
一众医生护士都拉不住的小玉,一见到伊曳立刻停止了疯狂的举动,任由沈玉把她手里的剪刀抢了过去,痴痴的走向伊曳。
“伊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还嫂子的,她的孩子就这样没了,都怪我,都怪我!”她一面说一面抽噎着。
伊曳冷冷的看着她,没有丝毫反映,她刚刚的举动她看得清楚,不过就是小女孩的把戏,惺惺作态,雷声虽大剪刀却没有一下是真的要刺向自己的,唇边略微勾起,笑意未达眼底,冷漠道:“你闹够了没有。”
“伊哥哥,你怪我是不是?”小玉痴痴的看着他,喃喃问道。
伊曳冷厉的目光直直看着她,句句质问:“她是我的妻子,那是我期盼已久的孩子,你以为呢?”
小玉低垂着眉眼,不敢再看他,心中却暗暗计较,没想到自己这样根本就打动不了伊曳,这个敌人要比她想象中的强大的多,看来不做点牺牲是不行了。
倏忽抬头,小玉把身前的医护人员猛地上开,趁着沈玉不注意再次把剪子夺到自己手中,快速推到一旁的角落,哭道:“我就知道你不肯原谅我,我去给未出世的小侄子偿命好了!”
话音刚落,小玉便把剪子狠狠向自己的胸口刺去,她半闭着眼睛,没有片刻迟疑,反正自己就在医院,不过是多休养些日子,左右不会有生命危险。
伊曳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行为,想要赶过去救已经来不及。
剪子重重刺下,“嗤”的一声进入皮肉,想象中的可怕疼痛却迟迟并没有袭来,小玉诧然的低下头,猛然后退了两步,她的剪子赫然刺在了一条粗壮白皙的胳膊上,缓缓抬头,沈玉正强忍着疼痛笑吟吟的看着她,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伊曳看着他们的样子,面色冷凝着吩咐一旁的医护人员:“赶快带他去处理伤口。”
小玉愣怔地看着那条几乎被自己刺穿的胳膊,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了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女人值得吗?
沈玉握住自己的胳膊,任由鲜血成注的向地上滴去,仍旧迟疑着不肯离去,生怕小玉再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自己解救不及。
“放心,我看着,不会要她出事。”伊曳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带着几分无奈保证,沈玉对小玉的感情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知这些年他已经用情如此之深。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她损害分毫。
沈玉得到伊曳的保证,这才缓步由医护人员抚着出去处理伤口,一时间屋子里的人便散尽了,只剩下伊曳和小玉两个人。
“你闹够了没有!”伊曳冷冷看着她,伤害既然都已经造成,再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小玉抬眸看他,不禁红了眼眶,泪水滴吧滴吧的往下落着,哽咽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就好像鬼上身一般,发疯了似的恨了起来,有一个声音,好像是姐姐在耳边说话一样,她说自己不甘心让别人取代了地位,所以我才会那样……”说道后来,她已经泣不成声,只是径自哭着。
灵儿?小玉的话显然让伊曳陷入震惊之中,他向来不信鬼神,可是那天小玉的打扮,言语,神态又该怎么说……
小玉见伊曳兀自沉吟,立刻道:“是真的,伊哥哥,我没有骗你,姐姐她说想要那个孩子下去陪你们的孩子!”
“够了!”伊曳冷声训斥:“这些话不要让我在听到第二次!”
小玉被吓得猛地瑟缩了一下,静默片刻之后又问道:“嫂子好些了吗?我去看她,向她当面赔罪。”
伊曳冷眼看她:“你最好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伊哥哥,以前姐姐在的时候你不是这么对我的。”小玉低着头,说的委委屈屈,和当年受了委屈找他诉苦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