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催马疾奔,一路顺利,申时末,平安抵达腾龙镇。
腾龙镇,又名皇陵镇,腾龙山外,第一处人烟之地,因靠近腾龙山皇家陵园而得名,因地处交通要道,商旅众多而繁盛。
腾龙镇,名虽一镇,实胜一城,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吃喝玩乐,应有尽有;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早晚两市,热闹非常。
冬季天短,苏芸到时,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天冷,风大,可所有店铺,无一关门闭户,全部灯火通明,大街之上,人流熙攘,叫卖声声,好一派喧闹景象。
看到眼前的情形,苏芸恍然若梦,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
两日前的天灾,异常恐怖,一路之上,巨石破碎,古木折断,随处可见,满眼都是天灾留下的惨状。
可在腾龙镇,却好似天灾未曾发生过一般,人们的生活,商旅的活动,一切正常,完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大街之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显得颇为拥堵。街道虽有七八丈之阔,可依然显得太过狭窄,苏芸骑在马上,只能缓慢而行。
苏芸披头散发,身披熊皮,装束太过异类,引得不少人围观、议论,可苏芸浑身散发出的强烈腥臭之气,又让靠近者手掩口鼻,急忙远离。
一时之间,街道之上,因苏芸而变得颇为混乱。
太扎眼,苏芸可不想这样,但为了安全和保暖,她只能披着熊皮。
路人避,苏芸深感歉疚,可这也并非她的本意,任谁在墓穴中生活个一年半载出来,也不可能芳香扑鼻,都会是一身的腐臭之气。
被人指点,被人议论,苏芸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讨厌这种感觉,她急于想要逃离众人的视线。
可是,她办不到。
因为,路上人马太多,除非她有飞天遁地之术,否则,她只能一步步向前挪移。
真折磨!太煎熬!
但苏芸无计可施,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
突然,苏芸看到一个估衣铺,她急忙催马向前,眨眼,便到了估衣铺门口,勒缰止马,紧接着翻身跳下,继而,抱着她的木箱,一头就扎进了店铺之中。
门帘动,一阵冷风嗖然吹进店内,正靠着火盆躺在太师椅上喝茶养神的店掌柜,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继而,赶忙坐起,因为,他听到了脚步之声,知道有生意上门。
“啊——”
“砰——”
“乒啪——”
刹那之间,响声接连,是店掌柜的惊叫声、身子摔倒声、茶盏跌碎声。
原来,店掌柜站起之后,一脸微笑,本想开口说些迎客之话,可一眼瞧见苏芸,登时就被她的形象给吓坏了,不由的惊恐大叫,浑身颤抖,双腿一软,一屁股蹲回太师椅,茶盏脱手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一看掌柜被吓到,苏芸赶紧赔礼道歉,瞬间,掌柜恢复正常。
其实,掌柜的也是江湖中人,要说胆子,他比一般人可大多了。
三更半夜溜达乱葬岗,夜深人静钻进死人墓,这些事儿,他常干。一般人,谁敢?
之所以会被吓到,那完全是因为苏芸来的太过突然,他毫无心理准备。
苏芸一发话,他即刻便知苏芸并非恶鬼、熊怪,登时,他心中的恐惧全消,腾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围着苏芸转了一圈,把苏芸打量了一番之后,一脸生气的说道:“你有病吧?吃饱撑傻了吗?蓬头垢面,披张熊皮,你想做什么?故意来吓老子的是吗?”
“对不起掌柜!我没那个意思。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你见谅!”
“哼,就你这个熊样,还到处乱跑,会吓出人命的知不知道?你再闻闻你身上这味儿,简直比茅坑还臭!一走,你能熏倒一片!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哪里人?从哪来的?说——”
掌柜的手掩鼻子,一脸的鄙夷,那态度,哪儿像是个店主?生意人有这么说话的吗?别处都是客人至上,他这倒好,客人宛若阶下囚。
听到掌柜的问话,苏芸心中登时起火,脸上“唰”的一下,罩上一层寒霜,继而,极为气愤的说道:“吓到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已经向你赔过礼道过歉,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是你的顾客,不是你的犯人!”
苏芸说完,转身就走,可是,掌柜一个愣神之后,一纵身,直接就跳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因为,苏芸怀中包裹木箱的裘皮大衣,他很中意,他要收为己有。
“你干什么?还不让走了是吗?”苏芸咬牙切齿、厉声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是我失言,您莫怪!”掌柜拱手一礼,赔笑道。
“哼,懒得跟你计较,让开——”苏芸一脸不善,说着就欲离开,但掌柜的却一伸手,再次将她拦下。
“你想干什么?再不把路让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苏芸怒火上窜,掌柜的虽然身高体壮,但她却丝毫不惧。
“你请息怒,听我一言。”掌柜的一脸微笑的说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可没时间听你废话!”掌柜虽然长的不难看,但他先前的举止实在让苏芸气愤,苏芸打心底讨厌他,所以,说话也不再客气。
但掌柜的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的说道:“好,我一定快说。你看现在天也黑了,你抱这么一堆东西,行动多有不便。
别的估衣铺,应该已经关门,就算他们没有打烊,我跟你说,他们也给不了你高价。
就他们那几个黑心抠门儿的家伙,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总是欺负客人,再好的东西,到了他们那里,都是一文不值。不信,你可以在街上随便拉个人,一问便知我说的是否有半点儿虚假。
我最鄙视那几个混蛋,你说他们怎么能如此打压价格,欺骗顾客呢?买的时候是个屁,卖的时候却成了宝,实在是太不厚道了!简直是不配做人!一点德都不积,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投胎,只能做猪狗畜生……”
掌柜的语速很快,嘴似悬河,滔滔不绝,摆道理,讲事实,但说来说去,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贬低同行,抬高自己。
掌柜的说个不停,苏芸实在听的心烦,于是,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你还有完没完?直接说拦我的目的,否则,把路给我让开!”
“我的目的就是为了你方便,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歉意,虽然你的东西一般,但我愿意出高价收下。”掌柜貌似一脸真诚的说道。
“早说不就完了?扯那么一堆没有的东西。说吧,这张熊皮和这件裘皮大衣,你给多少银子?”
“二百两!”
“二百两?哼,不卖!让路——”苏芸说着,迈步要走。
掌柜急忙拦住苏芸,一脸认真的说道:“好吧,好吧,看在刚才我对你失礼的份上,我就多给你二十两,就当是我向你赔罪了!”
“哼,让路——”掌柜真他娘的太黑,苏芸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要走。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急啊!对你的失礼,我实在抱歉,我再给你加三十两,二百五十两!”掌柜双臂张开,拦住苏芸,一咬牙,很是心疼的说道。
“你收破烂呢?不卖!让路——”苏芸态度十分坚决,执意要走。
简直是太可气了,苏芸是什么人,堂堂南宫家的少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裘皮大衣什么品质,她认不出?极品裘皮大衣什么价位,她不清楚?
掌柜给的那是价格吗?当她苏芸是白痴啊?
跟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好谈的?纯属浪费口舌。
苏芸才不想在这耽误时间,所以,她想即刻离开。
可是,掌柜的死死拦住去路,就是不肯放行。
“嘿呀,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贪心?我给你二百五十两,这已经是天价了,你还嫌少!我告诉你,你去其他估衣铺,他们要是能给你二百两,我钱源跟你姓!”
“哼,钱家怎么有你这么个无耻混蛋?二百两,二百两何必去他们哪里?我在大大街上一声喊,不被哄抢,我跟你姓!你给我让开——”苏芸一脸鄙视的说着,直接就朝门外冲去。
可是,她没能出的了店,因为钱源用他的身躯,死死的堵住了店门。
“你想干什么?你给我让开!否则,我可喊人了!”苏芸极其气愤的说道。
“我不想做什么,我就想买你的东西。我给你四百两,这下总可以了吧?”
“四百两?好吧,算我吃亏,这张熊皮给你!”苏芸说着,后退一步,放下怀中木箱,就开始去解绑在身上的熊皮。
“什么?你说什么?四百两一张熊皮?我没听错吧?”钱源一脸惊讶,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点儿没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银子吧。”苏芸说着,把解下的熊皮,抓在了手中。
“四百两,我说的是熊皮和裘皮大衣一起的价格!”钱源说着,又扫了一眼那件包裹着木箱的裘皮大衣。
“你做梦!这么好的一张熊皮,才四百两,随便一转手,你至少能赚二三百两,这简直是让你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你个贪心不足的家伙,竟然还想要我白送你一件裘皮大衣,你是做生意的吗?做个小掌柜,真是太屈才了,你还是换个行业吧,我觉得做强盗更适合你!”苏芸一脸气愤,说着弯腰抱起箱子,再次要走。
可钱源一直用身躯堵着门,根本无路可走,气的苏芸只能大喊路人。
苏芸一喊,钱源慌了,他虽然胆大,可也不敢胡来,大街上那么多人,真要冲进来一些,他可招架不住。
不想惹祸上身,钱源急忙开口说道:“不要喊,不要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不是故意要拦你不让你走,我真是看上了你的这件裘皮大衣,我是真心想买。你说吧,你要多少银子才肯卖?”
苏芸的裘皮大衣,真是极品,钱源志在必得。本想白捡,可苏芸真不好骗,到嘴的肥肉,他一定要吃进肚中,眼看苏芸要走,没办法,他只能下点儿本钱。
“熊皮、裘皮大衣一起,我也不多要,你给七千两。另外,你店铺中的衣服,任我挑上几套。行就成交,不行即刻让道,再敢阻拦,我只能让路人过来帮忙了!”
苏芸进估衣铺的目的,就是为了卖掉裘皮大衣,换些银两,给她母子三人添置一些衣服。
一听掌柜的话,一看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对裘皮大衣极感兴趣。
如果价格差的不是太离谱,苏芸倒真是愿意把裘皮大衣出手卖给他。
一听苏芸要价七千两,登时钱源心中就是一惊,他没想到,苏芸还真有点眼光。
不过,能用七千两买下一极品裘皮大衣,钱源心中还是暗爽不已,因为就那裘皮大衣,倒手卖个一万多两,实在是轻而易举。
可是,他想本钱再少点,赚的更多点,于是,故意装作一副失了兴趣的样子说道:“七千?哼,你可真敢要!就你这破东西,能值七千?我最多出三千,行就行,不行拉倒!”
“八千。”钱源太没诚意,苏芸已没兴致再谈,于是,钱源话落,她便即刻涨价。
“三千五!”苏芸涨价,钱源不慌不忙,也跟着涨了些价钱。
“九千。”苏芸再涨价。
“四千!我最多出四千,这是我的极限。”钱源透漏着不耐烦,一脸爱卖不卖的表情。
“一万。”苏芸根本不理会钱源,直接把价钱喊到了一万两。
“这,这实在太多了!我——成交!”弄巧成拙,钱源没想到竟会如此失策,本想再争取一下,可人苏芸不谈了,迈步就走,不得已,他只能一咬牙,当即答应。
钱源同意,但苏芸毫无反应,继续迈步朝外门外走去,这下姓钱的可慌了,一边喊叫,一边急忙追出。
结果,苏芸出门刚一步,钱源便拦在了她的面前。
“我已同意,你为何要走?做人要讲诚信,你怎能出尔反尔?”钱源一脸不满的责问道。
“哼,我出尔反尔?就你这小店儿,你能拿出一万两吗?”苏芸一脸不屑的说道。
“哼哼,真是狗眼看人低!不就一万两吗?九牛一毛而已!你等着,你可千万别走!老子这就拿给你!”钱源说着,挺胸抬头,牛气哄哄的迈步进了店中。
“哼,神气什么神气?有什么好自豪的?赚那么多昧心钱,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你就不怕生个儿子没屁眼儿?你……”苏芸一脸鄙视,心中暗骂不止。
几息之后,钱源拿着一沓银票走了出来。
苏芸真没想到,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店铺,老板倒还真是个有钱的主。
“给你!”钱源说着把银票递出,同时,伸手就去抓那裘皮大衣。
可是,苏芸没有接银票,反而一闪身躲到了一边。
钱源抓了个空,登时,极其生气的说道:“你什么意思?故意耍老子是吗?银票拿去,大衣给我!”
“哼,给你?凭什么?”
“你说的一万两,这就是一万两,一文不差!既然我把钱都拿来了,你为何不给我大衣?想反悔是吗?
我告诉你,今天这大衣我是要定了,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吓老子一跳,害老子摔碎一名贵茶盏,费老子这么多口水,让老子闻了你这么长时间的臭味,你现在说不卖了,你这是在耍老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告诉你,你最好把你的狗眼擦亮了,乖乖的把大衣给我,拿着银票滚蛋。否则,今天老子让你钱、衣两空,再打断你的四肢,扒光你的衣服,让你冻死荒郊野外。”钱源双眼一瞪,一脸凶狠而又蛮横的说道。
“哼,你以为我怕你是吗?你给我客气点!否则,我让你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你听着,不是我不给你裘皮大衣,而是你还没满足我的条件。
想要这裘皮大衣,就即刻回你的店中,把第一排衣架上的第一套、第三套、第九套和最后一套,以及第三排衣架上的前面四套、后三套、中间第十七到二十二套的衣服,包好拿来给我。我给你三十息时间,过时不候。”苏芸说着,认镫上马,一抖缰绳,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哼,你等着!”心中火大的钱源,咬牙切齿的说着,转身便朝屋中走去……
时间不长,钱源手提两大包衣服,走出店铺,并一万两银票,一同交到了苏芸手中。
苏芸收好银钱、衣物之后,才把裘皮大衣扔给钱源。
钱源接过大衣,登时眼中精光一闪,心中万分激动。
不过,他激动,不是因为得到了一件极品裘皮大衣,而是,他看到了苏芸怀中的木箱,看到了木箱上镶嵌的稀世珠宝。
好东西!真绝品!
钱源心中顿生占有之念,即刻,他便上前搭话,说出他要重金买下木箱,请苏芸尽管开价。
但苏芸理都没理他,直接抖缰催马,朝远方而去……
“哼,老子出钱你不卖,那你是要白送!这可怪不得老子了!钱、宝箱、宝箱中的宝贝,都他娘是老子的,你给我等着!”钱源一咬牙,对着苏芸的背影猛一攥拳,随即,一转身,把裘皮大衣,朝店中随手一扔,关门落锁,然后,离开店铺,远远的跟上了苏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