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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请跟我来(2)

我喜欢诗。尤其是古诗。那是前人用最智慧的大脑、最精华的思想浓缩成的华彩篇章,是历史长河经年冲刷沉淀下来的砂金。每次翻开这些诗篇,就好像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和远古的诗人们同歌同舞同乐同泣,就好像三千年前的那个开满了桃花的春天就在眼前,就好像那个蒹葭苍苍的水岸就在眼前。那个采薇的女子,那一对唱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恋人,那一对念着“女曰鸡鸣,士曰昧旦”的夫妻,那些熙熙攘攘的小人物和他们的悲欢,原来离我并不遥远。千年之前的诗人和千年之后的我,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同吧?有谁能够不理会早春清晨的莺啼?有谁能在夏日的傍晚经过满树繁花而不为所动?他们一定也曾笑过,也曾哭过,也曾深深地爱过,也曾切切地痛过吧?就像千年前的李白在暮色中吟“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今天的我也可以接着诵“回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而月光如水一如当年。月亮还是那一轮月亮,只要有月,只要有人,只要有诗,那些快乐和哀伤,那些思慕的情怀,永远也不会褪色,因为千年前写诗的人和千年后读诗的我都有一颗葱郁温润的诗心。

当荏苒的光阴无情地碾碎了人们曾有的绮丽梦想之后,当岁月的风雨悄然打落了人们曾有的缤纷情怀之后,一颗被古诗圣水沃灌过的心应该不会轻易枯萎凋残吧!

我喜欢花。不管是哪一种花,我相信上天在造万花的时候,赋予它们的是同样的尊荣。草花是诗,一串红、凤仙花、郁金香、虞美人……矮矮的像是刚从土里蹦上来的,一种精粹的、鲜活的、凝聚的、集中的美;爬藤类花是散文,紫藤、金银花、九重葛、牵牛花都是漫不经心的,有种走到哪里开到哪里的挥洒。泼撒在花架上,调皮地爬上老树,淌在坡地上,开在篱笆间,随心所欲逍遥自在;花树是小说,有枝有干纠结纵横在交叉的结构上,千朵万朵压枝低,俯下漫天的华美。那里面有多层次、多角度的说不尽的故事,樱花、杜鹃、石榴、木槿、紫薇……暖融融的五月天,痴痴地凝望一树胭脂色杜鹃,如烟似霞,云蒸雾罩一般,开得热烈决绝,它是拼尽了怎样的气力才绽出这样的一树繁花呢,不能细想,一想起来,就心酸眼热,感动如翻岩涌浆,无法平复。

我还喜欢另一种花儿,是绽开在人们的笑颊上的。暑假里,山道上,那些卖给游客山货的山妞儿,当你买了一把她采的野韭菜,她会抿嘴儿羞涩地一笑,有些许的感谢,有些许的欢喜,红红的面颊上像有一朵花呢,真是好看。清冷的早晨,打开门上班去,邻家的奶奶笑得像菊花说“穿得冷不冷啊?”忽然觉得世界是这般亲切,空气里也充满了和善,我缩在手套里的指尖也不再感觉那么发僵了。那些从小巷里经过的中学生,明净的额头,清澈的眼神,像一朵朵开在清晨的花,让我不能不喜欢。

我喜欢书。我喜欢新书的墨香,也喜欢微微泛黄的旧书。因为旧书,都是我精心留存的舍不得外借的书,百读不厌,常看常新的书。常常在一个慵懒的下午,去逛旧书摊,偶尔淘得一本好书,心会怦怦跳,犹如用了很低的价格骗得了人家的宝贝,生怕主人明白过来会反悔。茕茕灯下握着这样一卷书,像握着一脉优美的历史,那涩黯的纸面蕴含着一种古典的美。有几个人执过它,有几个人读过它,他们也和我一样为书中的故事优美的字句感动过吗?历史的兴亡,人物的更替本是这样虚幻,唯书中的智慧永远长存。我也喜欢拿上三两本诗集、散文、随笔步行到山里的竹林,找一块大青石坐下来,或者就倚竹坐在铺满枯叶的地上,看竹影摇曳,听竹涛阵阵,摊开一本书,可以看,也可以不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

我喜欢翻旧相片。没有大把的时间,我是不敢轻易去碰那些宝贝,因为一翻开,就沉浸在过往的岁月里不想出来。年轻时的父亲英俊儒雅像个诗人,母亲粗粗黑黑的辫子上还扎着漂亮的蝴蝶结,母亲怀中的婴孩瞪着圆圆的黑眼睛,好奇地望着我,母亲说:“这是你呀,那时都叫你小白妞儿,你看你女儿小时候跟你多像……”再往后看,那个母亲怀中的小女孩渐渐长大了,背上书包了,扎上羊角辫了,多么甜美无忧的年代!

我喜欢包。肩背的、手提的、皮的、布的,各种颜色的,穿哪件衣,就配哪种风格的包。我喜欢大一点的包,能装上钱包、钥匙、唇膏、梳子、各种证卡、餐巾纸之后还能装上一本书和小包零食的那种。女人离了包怎么出行啊。小小的包中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包中自有乾坤啊,多少钱塞进又流出,多少书放进又取出,多少请柬名片及婚丧嫁娶的消息在其中驻足又消失。曾经,儿子的乳牙掉了,我用餐巾纸包起来放进包中;曾经,给那人买的袜子放进包中;曾经,给远方朋友写的信放入包中。包里装过我的初恋,装过我的相思,装过我的忧伤和快乐,装过我的憧憬和幸福,那何止是包啊,那是一曲跌宕起伏的人生。我爱包,其实是爱那些曾经真真实实发生过的故事,真真实实历经过的生活啊。

我喜欢贺卡。每次捧着这些贺卡,总让我觉得一种特殊的激动。友谊像冬日的阳光一样环护着我,让我始终感觉暖暖的。最珍贵的一张是好友嫣然千禧年元旦去周庄旅游,在郑州火车站转车时寄给我的千禧年贺卡,时间是1999年12月31日19时,“当金钟敲响时,当烛光轻摇时,让我们一起步入千禧。”每每看到,感动就漫如潮水。

我喜欢下雨天。我喜欢独坐灯下听檐雨的奏鸣,细雨如丝,像母亲轻柔的叮咛,也像母亲的催眠曲,这时候看书,往往看不了几页就昏昏欲睡了,索性放下书做一个甜甜的梦。

下雨天我喜欢和那人共撑一把伞去散步,伞际垂下晶莹成串的水珠,一幅美丽的珍珠帘子,于是伞下开始有我们宁静隔绝的世界,伞下缭绕着我们成串的往事。他总是用执著的手握紧我,以和暖的气息贴近我,雨渐渐大了,他的一只胳膊搂紧我,另一只胳膊却总是湿的……下雨天的丁香、樱桃、桂花,叶子都被雨水冲洗得发亮,绿得几乎透明,墙边那株高大的玉兰花开了满树,下雨天谢得快,不如采一些送给朋友、邻居。玉兰树叶上的水珠都是香的,洒了我满头满身。

风霜侵蚀的岁月,俗务缠身的日子,我庆幸我的心不曾坚硬如石,我庆幸我还拥有这样多的喜欢!我庆幸我的心中还常常涌动着无数的感动和热爱!我喜欢,真的是,很喜欢!

花草茶

世界上最早发现茶的是中国的“百草之父”神农氏,历史要追溯到公元前两千多年,为茶正名的则是唐朝的陆羽,他的《茶经》是世上第一部茶书,茶也至此才称之为茶。

茶的故乡起源于中国的云贵、四川一带,茶叶通常根据茶叶的发酵程度而分为不发酵的绿茶、半发酵的乌龙茶和全发酵的红茶。中国茶又称文士茶,对于茶水和茶具都颇为讲究。通常人们喜欢以白瓷杯喝绿茶以观其色,以玻璃杯冲花茶以玩其形,以陶砂杯泡红茶以保其味。沏茶的水则有桃花井、荷花露、竹叶雨、梅花雪四季净水为上品。

不知食花起于何时,《离骚》就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醒世恒言》里面有一篇《灌园叟晚逢仙女》,灌园叟也是“日饵百花,渐渐习惯,遂谢绝了烟火之物……不数年间,发白更黑,颜色转如童子。”民间最通俗的食花莫过于蒸槐花。五月槐花开,空气中都盈满了甜香,采下雪白半开的花苞,和面清蒸,食之清香饴口。木槿花朝开晚谢,花期短暂,故有“槿花露命”一说,清晨采下带露白木槿,煮于面汤中食之口舌生香,清新甘甜。

茶如才子,花如佳人。花草茶便是才子佳人般的绝配。闲逛花市,遇见一种名为“青山绿水”的清茶,是高山苦丁系列的,因喜爱那名字,便买来品尝。我用的是玻璃杯,热水沏上,变魔术似的,瘦小干枯的茶叶哗的一下子舒展开来,个个身形如船,通身碧绿。头遍水倒掉洗茶曰“重洗仙颜”,再次沏上水,渐渐茶汤也碧澄澄的,很是好看,品之略苦。后来再喝“青山绿水”忽发奇想,放入一朵金莲花。绿叶堆于杯底,一朵金莲花在水中还原出曾经的美丽,娉娉婷婷漂浮在杯子的半空中,与绿叶深情对望窃窃私语,馥郁的香气阳光般溢出,碧绿,金黄,赏心,悦目,美得让人不忍喝。从此迷上了花草茶。

是花就想采来喝茶。春天家居小院里碧桃开得热闹,就采下花蕾晒干喝茶。桃花茶其实由来已久,据传说,汉后赵飞燕喜嗜桃花茶,有轻身美颜之功效。只是桃花茶冲泡之后,颜色淡薄,口感苦涩,故来年不再采了。金银花也称二花,可入药,有清热祛火之功效。既可入药亦可当茶了,为了喝茶,我专门在院中墙角种下数棵,任其攀援上墙。炎夏开出花来,黄白两色相依,真金白银一般,晒干了制成茶,茶色一般但口感极好。喜欢金银花还有一个理由,春天金银花发芽最早,经过寂寥沉闷的寒冬,满院子的花花草草,金银花最早从褐色的老藤里爆出嫩绿的芽苞,生机盎然。

腊梅当属花草茶中的极品。单说梅花雪就是泡茶之四季净水之冠。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赏赞不绝。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是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冰天雪地,腊梅盛开,暗香浮动,点点金黄。我家的两棵梅树很高,无法去收梅花雪,又想到现在的大气污染严重,即使收了也比不上妙玉收的干净只好作罢。只等天气晴好捡拾落梅,风干藏好。风干的腊梅不同于别的花草有干枯萎败之态,虽已风干仍不失色形。直到次年入夏,有友来访,我取出珍藏,数颗放入玻璃杯中,热水一沏,金黄姣美的花朵上下浮沉,晶莹剔透犹如新摘下的一般,闻之更是清香沁人,喜得好友走时连玻璃杯也一起带走了。

花草茶是把植物的花、叶、根、茎或果实天然风干,没有加工程序。所以花草茶不含咖啡因、单宁酸等物质,即使天天喝也不怕心跳加速或失眠。玫瑰茄色泽紫得发黑,冲泡后是酽酽的紫红色,极酸,要加一点冰糖,夏日里冰镇后饮用是极妙的,还有降血脂的功效;紫罗兰每次只需一朵,略放一放,花的颜色就全到了水里,是很清淡的一种甜,不过只能冲一次,第二次就没有味道了;茉莉晒干了以后香气已经走样,用以窨制茉莉花茶是另一回事,单独冲泡并不见佳;有一种杭州的小玫瑰花蕾,一颗颗娇小可爱,一冲水,玫瑰香味四溢,只是花蕾颜色变淡变浅直至发白,很难看的;金百合,颜色金黄漂亮,只是几乎没有香气也没有味道,配上竹叶青就好了,竹叶沉在杯底,百合浮在水中,金黄翠绿很悦目且不会影响竹叶的清香;牡丹半朵即可涨满一壶,花瓣吸足了水,鼓胀起来,在壶中飘动,香艳动人。刚入口品不出什么味道,喝着喝着渐渐觉得别有一番风情,可以反复冲泡多次。芍药比之略逊,无怪乎只能“与君为近侍”了。

咖啡馆里也有花草茶。人参花、杭白菊、枸杞掺在一起叫“绿色森林”;牡丹花、金橘花、紫茉莉又配成了“国色天香”,和调配鸡尾酒一般。我不喜欢这种掺杂的花草茶,插花我也是喜欢纯色的。一大捧黄玫瑰或红玫瑰,只略配上些散散漫漫的满天星,烘云托月一般。如果是几枝白色百合就什么也不再搭配,任凭百合雪白丰盈,仿佛是坦白柔弱的灵魂。

常说茶是为“君子之交”准备的,那么花呢?花是为能共享生活的密友准备的。找一个长长的下午,邀来能一起分享心灵花园的密友,冲上一壶薰衣草,透明的壶里,轻盈的花瓣在水中摇曳,澄清的水渐渐变成淡紫色。夹一片柠檬在杯底,执壶冲水,明媚的淡紫霎时变成可爱的轻粉。我们就围着那壶茶坐了一个下午,琐琐絮语一个又一个关于生命或爱情的话题。

醉花阴

大自然是神奇的,花是神奇的。不管是牡丹、芍药还是狗尾巴花、车前草,只要给花充分的阳光和适量的水,它就还你以怒放的芬芳或娇艳的笑脸,没有一朵花会停止,会懈怠,没有一朵花是不知道感恩的。

花儿们极力歌唱其短暂的生命,没有一丝杂念,一心要开出美丽的花朵。一旦怒放之后,即使衰败枯萎,也感到此生足矣。从泥土中萌芽、展叶,到开花,每一种生态都是优美动人的歌。

花能解语,能寄情。像《茶花女》、《牡丹亭》--许多以花标名的凄美悱恻的爱情名剧名篇,经久不衰流芳至今。一直以为,《红楼梦》里史湘云醉卧芍药圃是最为浪漫唯美的画面,所以《醉花阴》一直是我最喜欢的词牌名。李清照在《醉花阴》中吟诵“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教年少时的我读它时,不知抛洒了多少眼泪,让我迄今为止认为它是古往今来诗词歌赋中,最有韵味最为典雅的阳春白雪。

醉花阴,闻花而醉,悦花而醉,让我们醉倒在花丛里,来感受花,领受神奇的造物主赐予的浩荡天恩吧!

杏花

乍暖还寒时节,杏花是四季轮回中的第一朵娇媚。它散散漫漫地盛开,白了山涧,粉了庭前,醒了诗心,醉了春心。

杏花是山野乡间一支青梅竹马的村谣,山间河旁,畴野农家都是它泰然的安身之所在。

杏花的香很淡雅,若有若无;杏花的细腻不至于太纤弱,却很精致;杏花的洁不若梅花的高傲,清新中却更平和近人,惹人怜爱。

古人称赞杏花“宜月夜、宜绿鬓、宜白酒”,意思是说如果能和一位温柔婉约的少女,在月光下喝着白酒,赏着杏花,那真是人生莫大的享受啊。用这样的句子形容杏花,是因为杏花既入俗又脱俗吧。

在杏花烟雨的春天里,当我们沉醉于洁白亮眼的杏花漫漫开放的美景时,心中最细微处的愁思隐隐约约发作,有一缕悠悠细细的轻痛蔓延开来。杏花的花期太过短促,望着满眼欲醉的春雨杏花,匆匆开放又匆匆凋零,一片片美丽的花瓣,几番风雨过后已是春在天涯花在天涯了。不过还好,不必伤春。杏花开放,杏花飘落,只是季节更迭生命轮回罢了。杏花飘落后,正是杏子初长时,初夏甜蜜的杏子,就是杏花灵魂转世的真身啊!

牡丹

牡丹花不愧是花中之王,就连花萼下的叶子都浓翠欲滴,远远望去,竟是一派娴雅端丽,在春日的阳光照射下,更显得明艳动人。姚黄、魏紫、豆绿、墨撒金、白雪塔、芙蓉烟--你也许在梦中亲吻过这些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花瓣。暖暖的四月天,牡丹积蓄了整整一年的精气,在短短几天的花期中轰轰烈烈地迸发出来。它不开则已,一开则倾其所有挥洒净尽,终要开得一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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