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溪村。
傍晚的小渔村,轻拂的海风中带着海水的咸湿味,晚霞和缭缭升起的炊烟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祥和的景致。
一个妇人坐在门前弯腰织着渔网,几个孩童围着一颗大槐树追逐嬉戏。忽然一个孩童脚下一跘,跌倒在地,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妇人停下手里的活计,“小牛,怎么摔倒啦?”
孩童哭着道:“娘抱抱。”
妇人走过去蹲下身,柔声道:“小牛现在已经四岁了,是个小小男子汉了,跌倒了应该学会自己爬起来,对不对?”
小牛揉了揉眼睛,抽噎道:“恩,小牛要做男子汉。”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妇人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看你身上弄的这么脏,快回去洗手吧,你爹就快回来了。”
小牛高兴的拍手雀跃道:“耶,爹要回来罗!”
看见段灵儿一行人牵着马匹过来,小牛瞧得新奇,挣脱妇人的手,跑了过去,拉着段灵儿的衣襟,扬起小脑袋,“阿姨,你们从哪里来的呀?”
妇人忙过来拉开小牛的小手,段灵儿的裙裾上赫然一个手印,妇人指着手印对小牛道:“小牛,你看你手多脏,把阿姨的衣服都给弄脏了,快跟阿姨说对不起。”
小牛歪着脑袋,眨巴眨巴大眼,“阿姨,对不起。”
段灵儿摸了摸小牛的小脑袋,“没关系呀,你叫小牛是吗?”
小牛挺直了胸脯道:“我叫刘子杰,小牛是我的小名。”
妇人对段灵儿歉然道:“对不住啊,姑娘,弄脏了你的衣服。”
段灵儿微微笑道:“大婶,不要紧,我想跟你打听一下,这里去最近的市集怎么走?”
妇人指了指方向道:“诺,你们出了村口,过了一个树林,一路向东走,约莫走个二十里,就能到陶山镇了。”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小牛,爹回来啦。”
小牛听见声音,高兴地转身向着男子跑去,男子一把抱起小牛,让他坐在自己的肩头。
小牛嘻嘻哈哈的踢着小腿,“哦,骑马马罗!”
妇人接过男子手中的油纸包,“怎么买了这么多菜啊?”
男子乐呵呵的道:“昨儿打的鱼今天在集市上全卖掉了,而且还卖了个好价钱,就买了一些小牛爱吃的烤鸭,还有你爱吃的牛肉。”
小牛开心的摇头晃脑道:“小牛最爱吃烤鸭了。”
男子笑道:“好,待会儿赏你个大鸭腿好不好?”
小牛点点头,忽然伸手到男子面前道:“爹,你给我买的拨浪鼓呢?”
男子愣了一下,一拍脑门,“哎呦,瞧我这记性,今天忙的晕头转向,把要给你买拨浪鼓的事情给忘了。”
小牛撅起了小嘴,扭着身子道:“嗯~爹说话不算数,我要拨浪鼓啦!”
妇人抱过小牛,道:“小牛乖,爹爹忙了一天很累了,咱们去吃烤鸭好不好?”
男子凑近小牛面前,怪模怪样的拌了几个鬼脸,立即逗得小牛破涕为笑。这才道:“这次是爹不对,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下次爹去市集一定记得给你买!”
瞧着一家三口快乐的走近小小的屋子里,段灵儿等人的脸上不由带上了温馨的笑意。
第二日,慕容世杰、阮梦等人前往雁荡山断肠崖,程梦萦早已离去多时,他们当然没有寻到伊人踪影。
傍晚,众人下了山,歇在邻近小镇的一家小客栈中。
“既然断肠崖找不到师父,想必她已经回庐山去了,今天大家就早点休息,咱们明日动身回庐山。”房中,阮梦对三位师妹道。
“啊,这么快就回去啊?也不知道芷妍她怎么样了,师姐,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戚将军那儿瞧瞧?”张若茜忽闪着大眼道。
阮梦道:“去了戚将军那,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跟着他们去金陵救人了?”
张若茜道:“师父不是常说,救危扶困,乃是我辈当为之事嘛?何况鲍大人是个好官,他身陷囹圄,我们施以援手,不也是应该的么?”
阮梦道:“此事慕容世家的人既已插手,我们就不用管了,你们这次未奉师命擅自下山,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师父交代吧。”见到段灵儿和张若茜沮丧的表情,暗暗摇了摇头,“早点睡吧,明日顺路去一趟戚将军府,若然鲍姑娘平安,咱们就回庐山。”
瞧着阮梦和袁青云带上门离开,段灵儿道:“师姐总是这么口硬心软!”
张若茜笑道:“等明日我们施展软磨硬泡的功夫,想必师姐一定会同意我们去金陵的。”解下束发的丝带,道:“灵儿,你的梳子镜子借我用一用。”
段灵儿道:“在桌上的包袱里,你自己拿吧。”
张若茜打开包袱,翻出梳子和镜子,瞧见一个拨浪鼓,顺手拿起转了转,好奇的道:“咦,灵儿,你包里怎么有个拨浪鼓?”
段灵儿道:“哦,晚间在街上瞧见,就顺手买了一个,想着经过渔村的时候可以送给小牛。”
张若茜对着镜子梳着头发道:“你可真有爱心。”
段灵儿道:“你不觉得小牛很可爱吗?”
张若茜梳好头发,回头笑道:“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就赶紧嫁人自己生一个吧。”
段灵儿俏脸一红,就要去挠她痒,“哈,若茜,你就知道胡说!”
张若茜边躲闪边笑嘻嘻的道:“我哪有胡说?难道你将来不嫁人不生小孩的么?”
段灵儿嗔道:“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啦!你还胡说,瞧我饶不了你!”
两人嘻嘻哈哈玩闹了一阵,累得并肩倒在床上。
张若茜道:“哎,你知道女人怎么样会生孩子吗?”
段灵儿道:“听说男女结为夫妇,进了洞房,就……就会生孩子。”
张若茜道:“这个我知道的啦,可是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啊?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是女人生孩子呢?男人为什么不能生呢?”自言自语了半天,瞧向段灵儿,“灵儿,你睡了吗?”
“嗯~晚了,睡吧。”
午间。戚继光处理完手头的军务,百忙中回到将军府,准备和诸人一起用膳。
张静秋见到戚继光回来,微笑道:“将军,你回来啦,我去厨房把饭菜端上来,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戚继光微一点头,见到鲍芷妍,招呼道:“鲍姑娘。”
鲍芷妍道:“戚将军,我去帮静秋姑娘的忙。”跟在张静秋身后去了厨房。
戚继光将小宝抱在膝头,正在逗他说笑,忽然一名兵士紧急来报,“将军,前方哨探来报,平屿附近发现大队倭寇登陆。”
戚继光眉头一凛,道:“传令众将士,立即出发。”
兵士应声而去。
戚继光放下小宝,道:“姐,我不能陪你们用饭了。”
戚明秀忙道:“军务要紧,你赶紧去吧。”
鲍芷妍和张静秋二人端着菜回来,却瞧见戚继光匆匆离去的身影,问道:“明秀姐,戚将军怎么不吃饭就走了?”
戚明秀道:“说是发现了倭寇,他要立即带着戚家军赶过去。”
鲍芷妍道:“这会儿戚家军怕是都没来得及用午膳吧。他们经常要饿着肚子去打仗吗?”
张静秋道:“可不是嘛!军情紧急,半分也耽误不得,哪里还顾得上吃饭?他们有时候出去几天,连日阴雨军中不能生火做饭,大伙儿只好忍饥挨饿。”
鲍芷妍蹙眉心道:“军士空腹出战,战斗力难免下降,遇上凶残的倭寇只怕很是危险,得想个办法才是。”
张若茜和段灵儿并骑而行,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穿过一片林子,不知不觉已到了雁溪村的村口。勒住缰绳,眼前的景象不由让众人大吃一惊。
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一片狼藉死寂中,横七竖八,躺着众多死状悲惨的村民尸体。
慕容世杰握了握拳,吐出一口长气,“大家分头看看有没有幸存下来的村民。”
段灵儿呆呆瞧着诸人检视尸体,忽然一惊,“小牛!”忙向小牛家方向跑去。
张若茜忙追上去道:“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大槐树下,小牛的父亲双眼怒睁,胸前插着一支羽箭被钉在地上,双手被斩断,却仍死死掐在一个死去的东洋武士的脖子上。不远处,小牛的母亲衣服凌乱,满身伤痕的俯卧地上,紧紧搂着小牛将他护在身下。
段灵儿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小牛和其母亲身边,俯身跪了下来,从小牛一双大眼里还未褪去的惊恐之色中,段灵儿似乎看到了不久之前发生的惨烈变故的画面。从包袱里拿出拨浪鼓,默然放在小牛的怀中,轻轻抚下他的眼皮,想起前日经过之时,小牛母亲温柔的言语,活泼可爱的小牛和父亲玩闹的声音似乎还飘荡在耳边,珠泪盈眶,滴在小牛的脸上。
张若茜吐出胸口的沉闷之气,轻轻拍了拍段灵儿的后背,还未说话,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之声。循声瞧去,只见几个东洋武士背着大包小包手里抓着鸡鸭等家禽,嘻嘻哈哈的从一户人家走了出来。
一名武士瞧见张若茜和段灵儿,瞪大的双眼立即放出了光芒,嚷道:“花姑娘!”随手扔了手里的鸡鸭,奔了过来。到了跟前,瞧见张若茜怒气冲冲的样子,迟疑了下,张开双臂,向着表面看起来比较柔弱娇美的段灵儿搂去。
其余武士回过神来,纷纷扔了手里的东西随后追过来。
剑光一闪即逝,那名想要搂抱段灵儿的武士只觉手臂一轻,剧痛立即传来,惨叫声中栽倒在地,两截断臂飞起,直直砸到其他武士身上。
几名武士忙停下脚步,围在一起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话,一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往空中一扬,绽放出火舞银花,却是一个信号弹。
随即,几名武士纷纷拔出腰间武士刀,慢慢向段灵儿和张若茜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