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涂晓带来了好消息：检查通过了！
我俩击掌一下，我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刚放松片刻，我转入了正题：“下周期中考试，你把握多大？”
“没把握。”小子不敢看我。
我刚想再说，小子打断道：“爸，你别老逼我行吗？我都快被你逼疯了！”
看他那崩溃的样子，我有点不落忍，只好收了口：“好吧，我什么也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没数！”丢下两字小子进了房间，把房门狠狠一关。
我愣愣地看着房门，没脾气。
这个时候也得少安毋躁，我劝了劝自己，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
这一周，小子不跟我说话。
我问他几句，他都说忙着复习，没时间和我说话。
小子在躲我。我也不想太给他压力，只好随他去了。
考试那天正赶上下雨，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来袭。
一整天我都在不安中。
老张看不过去了，让我回家等消息。我拒绝了。在家更难受，那种死等的滋味，还不如在店里待着。
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张扔给我一支烟：“别胡思乱想了，能考什么样就什么样了，涂晓也尽力了。”
“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我真怕他考得不行，前功尽弃了。”我猛抽了一口烟，双眉紧锁。
“有一次我跟涂晓聊天。”老张转了话题。
“什么时候？”我随口问。
“有一次他来店里找你，你没在。我俩聊了一会儿。我问他长大了想干什么？”老张看着我，认真道，“你猜他说什么？”
“我还从没问过他这个问题。”我回忆道。
“你这个当爹的就是失职，这么重要的事不问。孩子长大了想干什么这是他的理想，咱们当家长的应该尽力去帮孩子完成这个愿望。”
我叹了口气：“整天督他学习还不够呢，还有时间谈理想？”
“你知道涂晓长大了想干什么吗？”老张顿了顿，“他想当老师！”
“啊！”我惊讶道，“这个我真没想到，我印象中他对老师这个职业很抵触啊！”
“所以说你这个当爹的不称职嘛，也可能涂晓不愿跟你说心里话。我毕竟是个外人，跟我说说他没压力。我敢说，他要是当你面说想当老师，你当时就能嘲笑死他。”老张直言不讳道。
“就他这个学习成绩还想当老师？！”我一脸不屑。
“对啊，你这不是嘲笑吗？！”老张直言道。
“愿望是愿望，它也得有实现的可能。这个愿望有点太不切实际了。”我泼冷水道。
“你听我说完行吗？涂晓说就想当英语老师。”老张继续说。
我喷出一口烟，笑了出来：“这孩子所有课目最差的就是英语！他还想当英语老师，真是做梦啊。”
“有你这样的吗？就是因为他英语不好，他才想当英语老师，说明他有努力的方向。我觉得这是好事啊。如果是我，我一定鼓励他！哪会像你这样冷嘲热讽。”老张白我一眼。
我面色一沉，觉得老张说的话也在理儿，确实我对涂晓用得最多的就是冷嘲热讽。
“有一次我女儿跟我说她长大了想当歌手。如果换成你，你一定骂她了。我却没有。我知道这孩子五音不全，所以她特别羡慕会唱歌的人。所以她才会梦想当歌手。孩子的心理你得琢磨，得鼓励。”老张掏心窝道。
我点点头，我就是个大老粗，哪儿有老张这细腻的心思。想了想，我说：“我还得改，这些问题我自己都寻思不到。”
“孩子的梦想可不能被咱们抹杀了。”老张正色道。
我面色发窘，同样是做父亲的，我这层次照老张差了一大截。
听了老张一番话，我才知道小子的梦想竟然是当老师。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几乎天天跟老师对着干的涂晓怎么会立志当老师呢？这点我怎么也想不通，这就意味着我对小子多么的不了解。
老张能理解女儿为什么想当歌手，我却理解不了小子为什么想当老师。同样是父亲角色，跟子女的距离却差着深浅万丈。
我惭愧地低下头，心里暗暗下决心，我也得向老张看齐。
熬到五点钟，我终于骑上车回家了。
一进家门，小子正给我洗衣服。
我刚想问考得怎么样，看他洗衣服那认真劲儿，我不忍问了。
我想等着小子主动跟我开口。
一直到我做完饭，摆好碗筷，俩人坐下吃饭，小子仍是一句不说。
我吃了一口饭，忍不住开口了：“涂晓，你还记得吗？你也曾创造过从42名在一个月的时间窜至第22名的奇迹。”
小子也不看我，光顾着吃：“有这事吗？我都不记得了。”
我接着说：“那一刻我几乎都承认你有天分了，反而我们认为的天才人物却从不承认有天才一说。由茨威格到爱因斯坦……”
小子埋头吃，好似完全听不进去。
我提高了音量：“可从那以后，你就在20名里晃来荡去，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我也没想明白。当然，有时就是个坎儿，被一个坎儿卡住怎么也迈不过去，一旦迈过去天堑将变通途。还有半年的时间，这坎儿能不能过去，就看你了。”
小子终于抬头看我一眼，没有吭声。
“基础不好不能再作为理由了。虽说勤能补拙不能制造天才，但对于不是天才的人就管用。我不指望你能变成爱因斯坦，我也没这个基因。你现在就是缺少刮垢磨光的那一份专心。二流也得争一流，不能就在二流里混着，还自我感觉良好。”
小子终于开口了：“爸，你说来说去还是说到成绩，说实话，我这次没考好。”
我的心一沉，尽管已做好了准备，可心里还是难受：“我不是要你跟我交差，我是让你发自内心地知道自己的问题。你要对你自己负责，而不是做表面文章给我看！”
小子避开了我的视线，他知道我生气了。
“这次期中考试考不好没关系，还有期末考试，还有半年的时间，你还有机会。”我强忍着说。
小子点点头：“还有半年，我知道。”
“那次你一个月就能创造奇迹，我希望半年时间，这个奇迹来得更大！你不是长大了还想当老师吗？只有先过了眼下这一关才行，你要争口气啊！”不知不觉中，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小子看我哭了，一惊：“爸，你哭什么呀？我去学。”
我流着泪，哽咽着：“你不能光喊口号啊，你是男人，做人的原则是要脚踏实地。”
小子脸色变得铁青：“我知道。”
“这次你师傅考得怎么样？”我慢慢平复下来。
“没问，肯定比我强吧。”小子不敢看我。
“别忘了，他始终是你的目标……”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越说越伤心，索性不说了。
周六我给小子做完早餐，早早去看店。
刚到没多久，却看到老张也来了。
“周六我来就行了，你来干吗？你回去吧。”我奇怪道。
“我手机落店里了，这不才想起来。昨晚想起来太晚了就没过来。”老张边说边倒了杯茶，看那样子，他好似并没打算马上走。
“有话跟我说？”我会意道。
“昨天我爱人从北京回来了，她见着涂晓他妈妈了。”老张欲言又止道。
“噢，是吗？”我不咸不淡地回道，“她，她怎么样？还好吧？”
我这才想起有好一阵没孩子他妈的消息了。最近电话也少了，孩子的事又多，也没顾得上问。
“我说你们俩有没有复合的可能？”老张直言道。
我一愣：“说什么呢，婚都离了这么长时间了。”
“我听说她可还是一个人呢。听说院儿里有人要给她介绍她都拒绝了，是不是还对你……”老张分析道。
“别胡说了，没那可能。”我打断道，“我俩就是打怕了才离的婚，她巴不得我赶紧消失。”
“这又是你瞎猜的吧。那你说，别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为什么拒绝？她才多大，刚四十，就不打算找了？”老张关心地问。
“也可能条件不行，也不愿意见吧。她心气挺高的。”我双眉紧锁，思绪混乱。
“那你什么打算？也打算一辈子光棍？”老张直直地看着我。
“我有涂晓，这小子的事我还没解决呢，其他什么事也不想。”我实话实说。
“这也没几个月了，期末考试一结束，你怎么也得带他回北京，你跟他妈妈也得见面，不如你们见面再好好聊聊，万一有可能……”
“没可能了！”我固执地打断老张的话，“我现在的目标就是培养涂晓，让他考上大学，其他我什么也不想了。光棍挺好，一人简单，没那么多事。”
“别嘴硬了，谁不愿意老婆热炕头。夫妻俩哪儿有不吵架的。我跟我爱人还不是天天吵，但吵完就完了，第二天照样乐呵呵地过日子，这就是生活。涂晓以后慢慢大了，他也要过他自己的生活。你得为自己想想，别光知道嘴硬，也得想想你个人问题。别为了孩子，失去自我了。”老张劝道。
我知道老张是为我好，可眼下涂晓的事已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哪儿有心思干别的。想了想，我说：“一切等涂晓上了高中再说，他的事不落定了，我的日子也没法过。”
“你呀……”老张摇摇头，“我不管你了，反正我觉得涂晓他妈妈不错，也就是脾气急点，但人挺好，你这臭脾气还不如人家呢。”
“我知道，但我俩真不可能回头了。不瞒你说，前一阵，她还想跟我要回孩子，说后悔把孩子给我了。断了也就断了，回不去了。”我叹了口气。
“随你吧。”老张这才站起来。
“赶紧回去做饭吧，别操心我了，我心里有数。”我送老张到门口。
“你要是有数就好了。算了，这种事外人也没法劝，你好好想想。好歹我比你大几岁，你听我一句劝，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总得找个人陪你过后半生吧。孩子将来都是要离开父母的，他们有自己的世界。”出了门口，老张又补了一句，“我听我爱人说，涂晓他妈妈的脸色可不大好，人也瘦了一大圈，你没事也关心一下，离了婚也是朋友，让孩子也多关心关心。”
我冲他点了点头，心里隐隐地犯酸。
确实，谁不想有个完整的家，复合的事不是没想过，是不敢往下想。结婚十几年，也打了十几年。我自己这驴脾气我自己知道。孩子他妈受了多少委屈我也知道，就是不想再拖累别人，才不想再回头。
你有让别人幸福的能力和资本吗？我扪心自问，我没有！涂晓一个人我都照顾不过来，更别提照顾两个人了。
没有让别人幸福的能力，也没有资格想别的。
不惑的年纪，已让我不敢多想，也让人变得理智。涂晓的现状更让我不能多想。作为父亲，我不称职；作为老公，我更不称职。从“老公”这岗位上退下来，能专心做好“父亲”的角色，我也心满意足了。
当晚回到家，我就让涂晓给他妈妈打电话。老张说的也让我有点担心。
通完电话，我问小子怎么样？
他说：“挺好的，我问她是不是瘦了，她说工作忙的，没什么事。我让她多休息。还有几个月等我考完回北京就能见面了。”
听小子这么说我倒放心了。
是啊，还有几个月就能见面了，这几个月的时间真是快把人给熬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