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看着手边关于柳芊是细作的证据,一时有些怔愣。没想到这一切的友好和接近,都是有目的的。她突然好想芷溪,身边不是芷溪,这些人竟都让她放不了心。曾经她是不相信柳芊的,只是芷溪走后,太空虚,便试着相信,谁知道不能信就是不能信,从那里出来的人,真的没有一个是可信的。
芷溪走了,柳芊死了,这乐平宫又只剩她一个人了。明日就连安允灏也要走,还有高天祁和如莺,他们都要参与西征。
晚上奶娘喂完承熙后,将他抱了进来。未央抱着他直到他睡着了,才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看着他熟睡,心中既感动有这样可爱的孩子,又满是酸楚。如果将来让他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兄妹,这让他情何以堪?
就这样点着烛光看着承熙,一更天安允灏回了,进屋有些讶异,“怎么还没睡?”
其实该诧异的是未央,他怎么来呢?
不等她问,他就说,“明早要出征了,想搂着你睡。”
说罢,脱衣上床。
未央知道兄妹不该再这样了,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深爱他的心,她没有拒绝,靠在他温暖的怀中。
“西征的第一站是北凉。”
安允灏的话让未央抚摸着承熙的手一抖,北凉还是自掘坟墓了,本来安允灏是没想攻打盟国的,如今既然北凉挑衅,就已然不存在盟友盟约了。
“我知道。”未央轻声说,“能不能放过明忆?”
她不知道这样说,他会不会生气,但是这是她内心的想法。北凉太多的悲剧都是北凉皇帝造成的,和他们无关啊。
安允灏沉默了,许久才说,“如果他顽强抵抗,朕也没有办法。”
未央沉默了,她不知道怎样去劝安允灏,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身份资格去说这番话。只是靠在安允灏怀里说,“我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也知道许多时候不能心慈手软,但是我不想明忆死,如果当初在北凉没有他,或许我早就......”
“这些朕都知道。”安允灏将她紧抱,“上了战场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或许死的不是他,而是朕!”
“允灏!”未央惊慌失色,“你答应过我,你不会有事,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嗯,朕记得。”他笑,未央转过身,伸出小手指道,“我们来拉钩。”
安允灏失笑,“朕才不要,小孩子的把戏。朕是皇帝,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事就绝不会赖。”
“不行,我更相信这个。”未央执意,安允灏笑着伸出小手指跟她拉勾勾。未央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们可是拉过勾的,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还有天祁和粱鹰,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朕保证,放心,睡吧!”
“允灏,我也想去。”未央想了几天,还是说了,“我和承熙随军出征好吗,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我们同进退,我们......”
“不行!”安允灏斩钉截铁的回答,未央正欲开口相求,安允灏又道,“你和承熙去了,只会让朕分心,又要派人保护,而且承熙那么小,难道你就不怕炮火吓着他?”
“我怕,可是我更担心你,听说西征艰险,你们......”
“不必担心,西征派出了比东征多两倍的兵力。这样去,完全没有问题。”他安慰着未央,又道,“千万别说你要去,别让朕担心。你就和承熙好好待在皇宫,母后还需要你照顾,你不能随军,而且军队也不许出现女人。朕也不能因为你而破坏军营的规矩,这样都不能严于律己的人,如何服众?如果你想朕安安心心的,就乖乖待在宫里,等朕回来。”
未央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将头埋在他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一次次在心里祈求上天,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
这临别之夜,她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能多和他待会儿。以前怕天黑,渴望天明,渴望阳光俯照,可是这一夜她却与之相反,祈祷黎明不要到来。
可是,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那一夜,他们相拥而眠,却谁都没有睡着。
天蒙蒙亮,外面就有人通传所有人准备好了,就等着皇上出发。
见安允灏应了声,未央也没有装睡,起身道,“今天不用宣别人,我替你穿衣如何?”
他笑着点头,“好啊!”
未央拿出他路上穿的便衣,一件件的穿,动作如此之缓慢,却还是有穿完的那一刻。她给他新绣了腰束,这会儿正好用上。那里面也有平安符,现在她恨不能在他脑门上贴个大大的平安符咒。
“朕要走了!”他轻轻抱住她,“朕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保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要你好,朕什么都好。朕要打下西边的疆土,让承熙将来没有后顾之忧。”
“在承熙眼里,他最想要的是父亲,而不是疆土。允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着,你是皇帝,更是孩子的父亲。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我和承熙还有太后都在宫里等你,你要记住早点回来。”她说着,在他脸颊亲亲一吻,复又紧紧地抱着他,他也同样回抱着她。
外面又开始催了,安允灏道,“朕必须得走了!”
说着,松开未央,握着桌上的佩剑,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未央想喊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口,就这么看着他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殿外忽而响起了号角声,那是出征的声响,她的心忽然全乱了,不顾一切的抱着承熙冲出乐平宫,一路跑向皇宫最高的城楼。
长长的队伍尽收眼底,她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分别是大将军雷朔和安允灏、高天祁。而粱鹰果然也跟去了,随在高天祁身后。
“允灏、安允灏!”
她只是想大喊他的名字,可惜,全被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和锣鼓声淹没。她就这么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她的爱人、亲人、朋友策马而去。
曾经东征花了两年时间,那西征呢,得多少年?才分开她就想他了,以后数着时间过日子,该有多难啊。
“承熙,看,那马背上的就是你的父皇!”未央示意承熙看安允灏,可是小小的孩子哪里懂,就是睁着黑溜溜的眼睛,一脸天真的看着她。
她突然鼻子一酸,他才这么小,还没有学会叫父皇、母妃,安允灏就不再身边。若西征真要个三年五载,她的承熙会说话了,却始终找不到人喊父皇。
风呼呼的吹,她将承熙紧紧抱在怀里,看着队伍自眼前而过。渐渐地越行越远,全城百姓都来送行,比东征的时候还要热闹,处处人声鼎沸。
未央站在高处,却也有种淹没人群之感,他看不到她,也始终没有回头。就这么气宇轩昂的骑在马背上,稳稳的前行着。
未央的目光追随者他们,心中一次次祈求他们多能平安归来,都能和家人团聚。哪怕西征在他们眼里是稳赢的仗,未央还是揪着心,毕竟战场从来都是刀剑无眼。人说古来战场无人还,她害怕那个场面,他们今日这么浩浩荡荡的去,将来也要这般威武的回来。
仿若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队伍最前端的安允灏忽而侧抬头,终于看见了城楼之上的未央。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冲她招了招手。一旁的高天祁和粱鹰也看见了,纷纷冲她招手。各个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笑脸,他们为了让她安心,一直是笑意融融的样子。
她抬起手冲他们挥别,嘴角也挂着笑。可是,心中却满是苦涩。
安允灏策马前行,时时回头,她一直都在。他的心不担心怎么可能,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平安回来。所有人都能平安回来,他们不是一个人,身后都背负着一群人的期待。
队伍渐行渐远,未央在城楼上站了整整一天,出征的队伍早已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她依旧不肯离去,就这么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直到暮色降临,有守门侍卫上楼来,说他们要换岗了,未央才不得不走下城楼。心忽而空空的,没有了安允灏的宫殿,竟是这样的寂寞。
她该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让她被思念折磨的时候,还有个孩子可以安慰。
就这么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宫内走着,身后虽然有宫女跟随,可是没有一个是芷溪,也没有一个让她能再去接纳。她们都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跟着,偶尔上前问,“娘娘累了吧,奴婢来抱太子。”
每次未央都拒绝,她的手是有些酸麻了,可是她不想放下承熙。抱着他,才能填满她心中的空缺,让她不至于太孤单太寂寞。
走着走着竟到了凤仪宫,未央也很纳闷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想着安允灏的托付,要照顾他的母后,未央便也没有退缩,走了进来。今天太后似乎没有去送行,也在屋里难过吧,未央突然想跟着她念经,不为忏悔,这是祈福。给安允灏祈福,给高天祁祈福,也给明忆祈福,给所有西征的人祈福。
佛堂里没有太后的身影,未央问宫女,“太后呢?”
“太后娘娘在后院。”
宫女的话刚说完,未央就朝后院走去,哪怕那宫女说太后交代不许打扰,她还是固执的去了。因为她知道,丽太妃就被圈禁在那里。
果然,一进后院就听见太后和丽太妃在吵架,宫女没有人敢靠近后院,未央将承熙交给一直跟着的奶娘,自个独自进去。在一处房门口,听着里面吵成一团。
最先行听到的还是丽太妃的声音,她慵懒的语调里全是得意,“太后,你儿子出征送死关我什么事,你在这里大吵大闹真有失太后风度。”
“你少跟哀家说这些风凉话,要不是你去乱说话,他会一时无法接受跑去战场吗?林月下,你害了自己的女儿,让她那么恨你远嫁梁国还不够,现在又来害我的儿子,你......”太后气恼的将桌上的花瓶摔到丽太妃的脚下。
丽太妃不怕,反而笑了起来,“太后,你拿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疯妇一般,简直没教养。你若这么恨我,杀了我便是,何必费这么唇舌?”
“杀你?杀你哀家还得死,不划算!”
“原来你还记得!”丽太妃苦笑,“义结金兰时,我们说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没想到你还记得。既然记得,你怎么能忍心杀死蓝罗,杀死她唯一的儿子?抢了五皇子,让你当上皇后就没有利用价值呢,然后制造溺水的意外,将他杀掉,赵荨,你这个女人心肠怎么这么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