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在那一瞬是完全感觉不到的,只是箭的冲力推着她往前绊了一步,芷溪看着她后背直直的箭吓得连惊呼都没有声音,就这么下意识的扶住未央。
她没有跌倒在地,芷溪有力的胳膊将她拖住,然而后背如火烧一般,她疼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那一箭,他还是射了!
钻心的痛,不是因为这一箭,而是那个男人,将她最后的一丝信任,一丝情意彻底斩断。
有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巨大的痛楚要将她吞噬一般,她仿若被人掐住了脖子,窒息感陡然涌了上来,她拼命的喘着气,周遭变得诡异的安静。她看不见芷溪,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就连回头看一眼安允灏的勇气都没有!
他居然真的杀了她,没有了她,他和身侧的苏青宁就再无眼中钉肉中刺了!
“砰砰”
接连几声巨响,耳旁混乱不堪,芷溪惊声叫着,想要拽住她的手,可是怎么也拉不住。只是瞬间,这艘大船四分五裂坠入江心。
一切来得太快,安允灏始料未及,弓箭都还在手上,他不过是吓唬吓唬未央,希望她回来。可是,是谁是谁射了那一箭?!
他的心仿佛也被人一见射穿,他来不及等周成找船,扔下弓箭只身跳入刺骨江水。耳旁是苏青宁的哭喊声,然而此刻,未央、未央,你可听得见我的哭喊声?
深冬河水几近结冰,他奋力的往前游着,然而还不等靠近,那搜船“砰”的一声断裂开来,木块到处乱飞,如刀子一般从他脸颊刮过。
“未央,未央”他大喊这她的名字,然而灯笼在风中摇曳,他看不真切,满目皆是漂浮的木屑。
“未央,佟未央,你在哪里,未央、未央”偌大的江面仿若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仓皇四顾,完全没有方向到处游找着。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甚至比那次大火还要令他绝望,她中箭了,她在哪里?
无助和恐惧将他包围,天地陡然失色,他一个人困在江中,除了奔涌而来的江水,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都听不见。
唯有未央、未央,那个名字,那个人,不停的在脑中回荡,胸口积压着强大的恐惧和担心,终是或作撕心裂肺的大喊,“未央!!”
护卫们也纷纷跳入河中,四处找寻着,苏青宁急着哭了起来,只看见安允灏越有越远,这么冷的天,他......
“未央、未央、未央......”
是谁在耳旁呼喊,是谁将浮木推到她手心,她被冰凉的江水呛到,无声的咳嗽着,寒气直往心口钻,后背也是痛得厉害,她终于有了丝意识,茫然的睁开眼看着四周。
清澈见底的江面,已是废墟一片,她的身子越来越沉了,仿若有双手在下面拽她一般,只想往下落。哪怕抱着一块木头都没有用,她努力的想抓住木头不被江水吞噬。
可是,指甲用力的刨,身子却只能下滑,江水太冰了,她呼出的气都要结冰了。她的手无助的抓着最后一丁点木头角,整个头都淹进去了半个,就只剩眼睛在外面,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可是,她不想死!
求生的意志让她奋力挣扎,耳旁传来惊喜的喊声“未央、未央......”
她迷迷糊糊看见有人向她游了过来,水波涌在他胸前,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未央,把手给我!”安允灏大喊,眼看未央要沉了,忙伸手去抓。可是,抓不够,他努力往前游,一直手长长的伸向她。
未央迷蒙着双眼,终于意识到那飞快游来的人是安允灏,她本来想努力抓住“救命草”的手,也在那一瞬选择了放弃!
安允灏不是救命草,他是毒蛇!
身子急速往下降,江水涌动,她虚弱的闭上眼睛,仿若要被冻成冰雕一般。浑浑噩噩中,她就这么随着江水流动,没有肉体,没有灵魂,只剩那脑中仅存的一点点点意识......
“未央、未央......”
是谁一直在撕心裂肺的喊她?她再也没有力气去回应了。水波氤氲,迷离了她的眼,时光流转,幼时的回忆在脑中一一闪过......
允灏哥哥,从见苏青宁第一面我就渴望自己是她,渴望有她的病,渴望你像宠她一样宠我,渴望我也是那柔弱的“公主”......可是,允灏哥哥,哪怕我如此渴望这样叫你,这个称呼却终究不属于我,就像你的心一样,从来都不属于我,它是苏青宁的.......然而,我曾贪心的希望,你会喜欢我,你会是我生命中的良人......
可惜,你不是!
不要拽我的手,不要救我,如果活下去,你一定会后悔!
噗
水流湍急,她终于被这冰凉的江水吞噬了一切,包括那仅存的贪恋,那一声永远都叫不出口的“允灏哥哥......”
犹记当初,你回眸莞尔,一笑倾城百日香......
“未央、未央......”
她冲他一笑,却在瞬间淹没江中,安允灏将头扎进水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佟未央......他大声喊他,却忘了这是水下,冰凉的水呛了进来,他喉咙难受得厉害,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在水里摸索着,直到......直到那江河也将他吞噬!
“允灏、允灏......”苏青宁大喊,安允灏已经彻底消失了踪迹,岸上的男人都跳下水了,救起了蔡嬷嬷和船夫,可是都已经溺水而亡了,她突然怕极了,他们的身子都僵硬了,哪怕不摸,她都感觉到那股慎人的寒气。
“允灏、允灏,你在哪里,快出来,允灏......”她哭着大喊,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惊见是皇后、阿兰以及她的两个随身侍卫。
她惊慌失措的跑上前拽着皇后,“娘娘,允灏他在河里,快去救他......”
皇后脸色顿时就惨白,忙不迭往前跑,阿兰问,“那佟未央嗯?”
“她......她掉进江里......已经死了......”
“死呢?”阿兰大惊,前面的皇后陡然晕倒在地,众人大惊,忙上前喊着皇后,掐她的人中,她这才幽幽睁开眼睛,虚弱之际,“未央、未央她......”
“娘娘......”阿兰忧心不已,忙让两个侍卫下去找王爷和未央。
“找到了、找到了......”有人大喊,等皇后强撑着身子去看,竟是芷溪。她还有气,只是整个人都冻僵了,阿兰道,“快抱上马车,王爷呢,王妃呢?”
“属下不知。”
“快去找!”
“是。”侍卫们没有找到王爷,谁都不敢上来。阿兰搂着皇后,她已是泣不成声,苏青宁上前想安慰皇后,却被她怒斥,“你给我滚,不要让我看见你!”
“娘娘......”苏青宁委屈,“我要等允灏,我......”
“都怨你这个贱人,再不走是要本宫亲自赶你走吗?”皇后怒急要起,却因刚才哭得肝肠寸断,身子好无力。苏青宁退到一旁,尽量不惹她,但依旧没有走。
皇后也管不了她了,看着江面终于有人抱着安允灏上来了,“找到王爷了,找到了。”
皇后跌跌撞撞就跑了过去,“灏儿、灏儿......”
她拍着他的脸,就像冰一样,她忙脱着自己的衣服给他裹上,阿兰忙叫使不得,自己又脱下衣服给皇后,她却拽下来都给安允灏盖上。
“灏儿,母后来了,你睁开眼睛啊,灏儿......”她用力拍着他的脸,可是他没有丝毫反应,阿兰道,“娘娘赶紧送回宫吧,让御医看看,不可耽搁了。”
“是是是,快把王爷抱上车。”皇后努力让自己镇定,命令自己的两个侍卫道,“你们速速回宫多调些兵力出来,一定要找到素娴郡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两个侍卫急忙策马回宫,而剩下的人就是那些送嫁的护卫了,皇后勃然道,“让你们保护郡主安全,现在人呢?”
“皇后息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船怎么就沉呢?”
“我等也不知道,但郡主可能不是被水淹死的,在之前她就受了箭伤。”
“什么箭伤,谁射的箭?”
“王爷,不是不是,不知道是谁射的,我们都没看清。”护卫实话实说,皇后却以为他们在包庇安允灏,心中一时不知是恨还是什么,简直无法相信是那个口口声声要留下未央的人杀了她?
“什么中箭,分明就是淹死的!”阿兰驳斥,“你们保护不力,休要将罪责胡乱推卸!”
“属下未能保护郡主,罪该万死!”
皇后眼中一冷,“是该死!”
众护卫听闻,二话不说,纷纷以死谢罪。苏青宁看得目瞪口呆,皇后扭头问她,“这赐给北凉的素娴郡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苏青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今夜风大,船年久失修被掀翻,素娴郡主不慎落水而亡。”
这种回答让阿兰眼中有了丝异色,皇后却愈加冰冷了,而苏青宁的这句话,后来也成了皇上修书给北凉的文词,说一切始料未及,赐嫁和亲一事稍后再议,并馈赠了三位美人和一些珍馐算是安抚,也算有心交好。
两国在往后的数年,邦交尚算平稳。
凤仪宫里,皇后几宿未眠,调动人马找寻依旧未果,她的一颗心始终揪着,残存着最后一丝念想,希望她还活着。
芷溪那丫头醒了,可是,在冰水下太久,又是个姑娘家身子弱,将那天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记忆还停留在未央出事的头一天。还说小姐染了风寒,要煎熬给她吃。阿兰观察了她几天,一丁点都不像装的,终究是留下了这场灾难的唯一幸存者。这也是皇后的意思,不管是真是假,未央死了,她不想伤害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不过至今还没有找到尸首,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绝望。那种痛她已经经历了两次了,不想再经历第三次。
“未央、未央......”病榻上的安允灏一直昏迷着,嘴里呢喃着的就只有这个名字。
“未央......未央......”
他虚弱的喊着,皇后满心的怒气终是在看着他体无完肤的份上,渐渐散了。没有让宫女们插手,就只留着阿兰一个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