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允策得意道,“所以我才说镇压啊,你没听见吗,镇压,不服者格杀勿论,看谁还敢造反!”
“他们没有造反,不过是些无辜老百姓太饿了,何至于派兵镇压?镇压只会引起内讧,我们胤国的兵是御敌对外,而不是残害自己同胞的!现在各国并起,以结盟来扩张势力,我们在这节骨眼上内乱,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难道就任他们胡作非为,不管不顾?”
“他们不过是缺粮,开仓放粮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呢?”
“不镇压,反而喂饱他们,辰王,您不觉得这是在养虎为患吗?”苏太尉提出歧义,安允灏瞥了他一眼,这人过去什么都跟着他转,现在和瑞王成了亲家,就处处针对他!
“苏太尉把百姓比喻成虎,那国家岂不危矣!”
“放肆!”皇上一拍桌子,众人纷纷跪地,“皇上息怒!”
皇上铁青着脸,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半天不吭声。
“父皇。”安允灏道,“父皇息怒,并非儿臣危言耸听。只是这坞莘暴乱折射出太多问题,我们不能一味的镇压,这样只会引起更多民怨。坞莘是旱灾,还请父皇开仓放粮,暂且安抚受灾百姓。至于旱情如何缓解,开渠饮水也罢,改种小麦高粱也行,只是这镇压一事切勿实施。”
毕竟镇压是安允策提出来,这会儿安允灏强烈反对,他自是不满的讥讽,“二哥不是主战的吗,何时这么窝囊胆小?犹记得吴国一战可是你极力要打的啊!”
安允灏冷哼,“吴国是敌,动武自然是不必心慈手软。可是坞莘不同,那里遍地都是我胤国百姓,个个手无寸铁,试问瑞王,你要如何对他们动武?这镇压成败与否,都无法令我们愉快半分,不是吗?”
安允策竟哑口无言,望向皇上,他亦一脸沉思。
“所以这一次,恳请皇上施行仁政,将坞莘官粮发放,不够的,儿臣愿亲自押粮而去。如此雪中送炭,百姓才会念及您的好,而不是靠武力让他们屈服甚至仇视。”安允灏态度坚决,直逼皇上。
一直未说话的太子轻咳了两声,皇上侧目,“太子可是有何高见?”
“失礼,儿臣只是喉咙痒。”
太子不适的摸了摸嗓子,虽然他一贯恭谦,却也真的很随意。众人皆为他的坦白捏了把汗,就算真喉咙痒,说点高见,哪怕赞同辰王、瑞王任何一方,都不是难事啊,何故偏让皇上下不来台呢?
皇上气得想摔东西了,可是看着太子刚刚大婚不想搞得太难堪,一直忍着,“难道太子对此事就没有一丁点看法吗?”
太子淡笑,愧色道,“父皇若问养花种草或许儿臣还答得上一两句,这些,呵呵,儿臣实在不懂。”
“你怎么能不懂?你堂堂一国太子,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你怎么当太子的?”
“所以,未免儿臣误国,父皇还是改立他人的好。这无论是政事还是战事,儿臣都没有兴趣。”
他说得轻飘飘,不当太子的话皇帝听多了,丝毫不奇怪,只是皱着眉头训词道,“你是太子,关心国事政治根本就不是兴趣,而要成为你的任务和习惯!你不要左一句不当太子有一句不当太子,你以为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吗?”
太子闻言,只是无所谓的淡笑,什么都不说。
皇上道,“坞莘一事,朕以为辰王说得很有道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先下令地方官员开仓放粮,再由大将军拨一队人马给太子,协助他将粮食从燕京运到坞莘。若百姓无骚动,便一切安好,若有意外,那一队人马就将他们全部镇压。”
笼络民心的事,再一次落到太子头上,何止安允灏心中有微词,就连安允策也极为不满,敢情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就是给太子铺路啊。
不过太子并不稀罕,拱手道,“儿臣无法胜任,还请父皇令派他人。”
“朕说你胜任就能胜任,速去准备,明日出发。”皇上态度坚决,“身为太子理应下去体验民情。”
“父皇,儿臣见血就晕,恐怕若真有个暴乱,倒是给大伙添麻烦的对象,如此还不如不去。再说我宫里的花每天都要洒水松土,我不在,谁给我侍弄?我又不放心旁人。”
“难道那些花花草草比你的子民还重要?”
皇上勃然,太子毫不在意,“是。”
“你”皇上简直忍无可忍,“朕怎么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来人,将太子送回太子宫,闭门研读史书兵书,没有朕的准许,不许出宫门半步!”
“是。”宫人上前“请”太子。
他眉目清朗,冲皇上告辞,潇洒的转身而去,身后却又传来皇上气急败坏的声音,“太子,你再这么放肆,朕就将太子宫的花全部碾死,朕说到做到!”
他忽而止步,扭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明炮加身,父皇威严若初,他道,“儿臣以为,父皇想碾死的不是花,而是我!”
皇上呼吸一滞,盯着太子清冷的面庞,莫名想起三年前的事,终是不知道当初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令父子间的隔阂如此难消?
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竟生生成了这个模样。清冷,却又叛逆着。
太子离开后,屋内噤若寒蝉,好半响苏太尉才低声说,“太子少不更事,且元后仙逝过早,无人细心教导,请皇上不要太过苛责。”
毕竟是太子的舅舅,虽说没有亲上加亲,但也要为他说几句好话。皇上想起早逝的苏皇后,想着太子年少就丧母的孤苦,终是怜悯大过愤怒。
见皇上面色缓和,苏太尉又说,“既然太子不愿意去,此事交给瑞王爷是再合适不过了。”
“苏太尉此言差矣,微臣以外辰王爷才是最佳人选,此次护送军队是大将军的人马,辰王曾参军在他门下,此次两者合作不需要磨合,事半功倍。”
皇上微微点头,“就辰王去吧,顺便勘测一下地情,这也不能常年放粮啊,总该找到旱灾的解决之道啊。”
“是,儿臣遵旨。”
“至于瑞王,朕听闻瑞王妃身体不好,你出去也不能安心,朕给你几天假,带她出门散散心,或许有利病情。”
“谢父皇体恤。”安允策不甘,这一次若不是苏青宁扯后腿,去的人或许就他了。
从御膳房出来,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发现太子并没有回太子宫,而是在看那些花花草草。不由得走上前,瞧见他正在看桑格花。
“不是有两盆的吗,怎么只剩一盆呢?”
他随口问着,太子抚摸着桑格花枯萎的叶子,“另一盆在尚河殿,也和这个一样,活不成。尽管这样尽心的照顾,桑格花还是活不了,或许,它根本就不该来燕京,它不适合这里。”
“你是说人还是说花?”
“人也好花也罢,不都是一个道理吗?离开故土以为外面天大地大,可是,外面真的那么好吗?”
“人挪活树挪死,这花和树不也一样么?它自然会死,但是人就不同,人有适应力,只有走得越远,视野才越开阔。”
太子轻柔的将枯叶折去,并没有反驳安允灏,而是说,“听闻二弟妹喜欢这花,二弟何不将这最后一盆带回去,为其一解相思?”
“相思?”安允灏冷哼,他怕她睹物思人,想尚河殿的那位。
太子将最后一盆桑格花将给安允灏,“老揪着过去不放,如何能敞开心扉迎接未来?”
“那你呢?你的过去都放下呢?”
“我根本就不需要未来,何故要放下?我回太子宫了,再不走被父皇看见,恐怕连御花园的花都要遭殃。”他说笑的转身离去,并没有因为被禁足而有丝毫不悦。
或许于他而言,关在太子宫,不用上朝,不用去理会那些国事,是件再舒心不过的事了。
安允灏愣怔的看着白色的桑格花,想着还在病中的她,不由得加快步子。
以往进西院,总能听见她和芷溪说笑打趣的声音,这一次安静得像真死了人一般。下人们纷纷行礼,他大步流星的走向王妃的主卧。
未央躺在床上,脸色比中午要好了一点,但依旧是那一副虚弱的样子。
他将花放在桌上,坐到床边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凉,不禁恼道,“怎么伺候的,冷了都不知道添被?”
芷溪刚熬好药,和红枣鸡汤一起端了进来,见辰王回来了且在发脾气,一时惶恐难安,“奴婢熬药去了,所以......”
“西院没其他奴才了吗,你是伺候王妃的,要形影不离,这些事让别人做就可以。”
“换别人,奴婢不放心。”
安允灏看着她,终是没有继续数落。在宫里处处尔虞我诈,尤其是吃食要格外小心,芷溪这一点做得极好,未央吃的东西大多是她亲自监督的。
“把东西放下,本王来喂。”
“是。”芷溪恭敬的退了出去。
“未央......”安允灏喊了一声,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也弄不清他是谁,就这么迷糊的看着她。
“来喝药了。”安允灏说着,将她抱了起来,像中午一样靠在怀里,她软绵绵的,浑身乏力,但喝药两个字她是听见了,不由得蹙眉摇头,“我不喝,苦......”
“病了就要喝药,哪管什么苦不苦啊!”安允灏说着,将一汤勺药放在她唇边,未央直往他怀里钻,可怜兮兮的说不喝不喝。
安允灏一个人又要喂药,又要抱她,有点招架不住,索性强行给她喂药。他含了一口药,果然很苦,别过未央的头将其固定,再将唇贴上,撬开她唇齿将药汁一点点送去。
未央被动的接受这一切,浑浑噩噩的,连味觉都没有了,竟没尝出药有多苦。就这么由安允灏一口一口的喂。
想着她曾经也这样喂司马明忆,安允灏柔情的脸上又蒙上一股冰冷之意,总能让他心慌。他又莫名的开心起来,所以在送完最后一口药时,竟舍不得放开。
怕自己压到她,他忙将身子让开,未央是药性突然上来,这会儿才觉得苦,难以自已的咳嗽,“好苦......苦......”
安允灏看着托盘里有蜜枣,放了一颗在她嘴里,苦涩才渐渐消散,这么一折腾,她清醒了一些,扭头看着安允灏,诧异的话也在虚弱中变成了柔软的询问,“你怎么来呢?”
“来监督你喝药啊!”
“我不喝......”她忙摇头。
安允灏勾嘴笑,斜躺在她身边,撑着头说,“已经喝过了,本王喂的。”
他那是得意么?未央看着他,见他嘴角坏坏的勾起,说得那样妩媚,以及自己刚刚的混乱,就已经想到是怎么个喂法了。不禁微红着脸,什么都不说。
“好些了么?那现在就把鸡汤喝了。”他说着,见未央在发呆,“不动?看来还是要本王亲自喂啊。”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啊......”未央着急用手去端,却忘了手上有伤,痛得蹙眉。
“知道有伤还乱动,笨手笨脚的!”安允灏发恼,未央委屈的耷拉着脑袋,是不是病中的人都这样,无助又迷惘,被人吼了,就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反正未央此刻就是这个感觉,安允灏再次将她抱起,没有真用嘴喂,而是一勺一勺的送到她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