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人切完蛋糕后,尼顿夫妻二人送老人家回养老院去。尼玛有事先走,我和尼桑坐在河边的茶楼里,“边巴”圈着身子卧在我脚下。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潋滟的波光。我要了一杯菊花茶,清清淡淡,难得一个晚上可以休息,不想半夜爬起来数绵羊数狗狗数虫虫,数到恶心还睡不着。
扔了两粒冰糖进杯里,用红色的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好久没这么面对面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不太自在,有些异样。
他要了咖啡,另加两片面包,没话找话对我说,刚才没吃饱,每次跟她姨妈在一起我都吃不饱,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一双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扫来扫去,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今天算好的了,平时吃顿饭,能把她见到的都骂一遍!
我喝了口茶,笑着说道:真的?桑布奶奶的性格是比较激烈的那种,敬老院的老人里,就数她老人家最不合群,不过跟我到合得来,我喜欢和她在一起,她跟我讲了很多西藏各地的歌舞特点,以前我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尼桑吃着面包,也不看我,平淡地说,她年轻时可是西藏有名的舞蹈家,还去北京的人民大会堂演出过,毛老人家都接见过她,那时喜欢她的男人绕着布达拉宫可以绕两圈,可惜她谁都看不上,现在老了只能在敬老院呆着。
眼前掠过普琼大师温和的脸庞,低语道,有了那么一个男人,确实谁都看不上了。
尼桑没听清,抬起头注视着我。你说什么?
我笑了一下说,我是说啊,像桑布奶奶那样的女子,这天底下能配得上她的,还真不好找!
配不配得上,不过是旁人的想法,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感觉。他看着我说,似乎意有所指。
一时的感觉和一生的感觉相差太远了。我笑,回头看了他一眼。执子之手与子谐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是神话,就像我和边巴,不过瞬间就天人永隔了。
“边巴”听到,以为我在说它,抬起头“唔唔”着,我低头揉了揉它的头,说不是说你呢,睡你的吧。
尼桑神色随之一变,掠过我的眼神带了三分痛楚。你心里还是只有他?
我轻叹一声,看向窗外,黑色的天幕上,星光闪烁。如果他还在,双人成影,这世界该是多么的美好!
有一种思念,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无法抵达的,他仿佛永远在,你却永远够不着。说实话,不可能不眷念,特别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那晚他跟我求婚,让我嫁他。说是求婚,不过是个书面词而已。边巴活着时,不习惯求任何人,他只是吩咐我,让我嫁给他而已。如果那场婚礼能成,今时的我,也该是孩子的妈妈了吧?
尼桑并不知道我心里转着的念头,斜视着我,语带叽讽。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这样的女人,一边说自己深爱某个男人,一边却又跟其它男人上床!
抬眼看了他一下,明白他心里潜伏的不甘又开始发动了。到是真不在意,宽容一笑后,真诚地说,谢谢你吃饭时为我圆场,央金那里,你回去跟人家好好解释吧,别让她以为都是真的了!
我从不解释这些事儿。他说,把精美的咖啡勺重重往盘里一扔,逼视着我。再问你一遍,你心里是不是只有边巴?再也装不下其它男人?
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稍倾颔首。
他气妥,往后一靠,盯着了我,眼神冰冷让我不寒而栗。
好,祝福你俩下辈子能在一起!尼桑说完叫过服务员,飞快抽出两张粉红钞票递给他,起身大步而去。
一滴眼泪落下,正正砸在杯里大红的枸杞上!
寺庙边上的小树林,落叶绵软,孩子们三三两两寻找着喜欢的叶子。上午教了他们用树叶做画,孩子们很开心,一下课就直冲门外。我坐在石头上,看孩子们追逐打闹,不时提醒跑远一点的孩子回来。
老师,洛桑仁增抢我的叶子!
老师,你看你看,红树叶,好漂亮!
老师,我可以用这个做绵羊的毛吗?
……
我一一含笑回应着,可能是头顶过于温暖的日光让我产生了恍惚,仿佛我刚刚毕业,真的领着一群孩子在做游戏。红云昨天说自从青柚死后,我有点变了,变得对客人不那么热情了,也不那么热衷于赚钱了。其实,无论现实中我过得多么不堪,内心里,还是始终渴望拥有一份干净明亮的生活,自由行走在阳光下,碰到任何熟人都能笑脸相迎,悠闲应对。正是内心的渴望与现实反差太大,我只能选择逃避,到养老院做义工,到幼儿园教孩子们唱歌跳舞,说到底就是因为那些老人和孩子没人认识我,没人知道我是干嘛的。
那晚为何那么紧张?因为在意,桑布奶奶是我在意的亲人!别人看不看得起我无关紧要,还是希望在最亲的人面前保留几分面子。
钟新专门来了一趟拉萨,跟我聊了很多边巴的事儿。这是边巴去逝后第一次有人正式跟我聊起他。
钟新说他怀疑边巴的死可能与刘全有关,这让我十分意外。刘全和边巴,记忆中就没有交集过。
“边爷喜欢嚼口香糖。出事儿那天晚上,我和王强在他身边。边爷喝得很醉,我们到了夜总会,下车后,边爷突然要口香糖,我和王强扶着他抽不开身,边爷就让保安去我们车里取的。我记得边爷嚼了两粒口香糖,上楼没多久就出事儿了。但是事后,他们检查过那盒口香糖,确实是我们车上的,没问题,但我总觉得不对。嫂子,事后我和王强反反复复回忆出事的经过,吃饭时全都是边爷的朋友,大家吃的喝的都是一样,别人都没事儿。而到了夜总会,边爷他们喝的啤酒是一件整的,我们亲自看着打开的,边爷一灌没喝完就出事儿了,他没喝完的那灌啤酒也化验过了,就是普通的啤酒。我跟兄弟们说过我有点怀疑那个保安,没人相信。也是,一个新来的看停车场的保安,跟边爷又没什么过节,怎么可能害边爷呢?可我总感觉那个叫刘全的保安有点不对。”这是钟新跟我说的原话。我问他认不认识何加进这个人,还把手机内何加进的照片给他看,他摇头说不认识。
钟新走后,我联系到了王强,王强说的过程跟钟新一样,只是他不认为刘全有问题,他也说一个小保安,和边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根本就搭不上,他害边爷干什么!
凭着女人的直接,我觉得不只刘全有问题,就是何加进也有问题,因为何手下的三个矿曾经都属于边巴。
尼顿知道我拒绝尼桑后,找我谈了一次。这次我到是说了实话,因为边巴。他说他理解,不过人已死,我应该开始新生活。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自己所有怀疑都告诉了他,他也很吃惊,答应帮我查一查那些矿是怎么到何加进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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