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十一月,皇太极率领金军铁骑,从距北京仅300余里的遵化出发,取道顺义、三河,直奔北京而来。蓟辽督师袁崇焕错估金军行进路线,未能按计划进行堵截,金军长驱直入,直接将战火燃至北京城的城门之下。
“金军围城啦!!”
惴惴不安的过了十几天,夕照最不愿见到的事还是来了。这一遭,要说不怕,那真是假话。只是躲在鬼伯处,似乎能离宫中那团团恐惧的阴云稍稍远上一些。夕照一会在房中焦躁的走过来走过去,一会跪在地藏菩萨面前,双手合十,碎碎念着不知对不对的经文。远处炮火连成一片,似乎就在夕照的耳畔一声声炸裂开来,掺着屋外宫人纷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扰得夕照心里的焦虑丝丝纠缠在一起搅成一团乱麻。分秒都是煎熬,只有在看向旁边安安然然闭目养神的鬼伯时,才能暂时平静一些。
总会过去的、总会过去的。夕照抓紧衣角,心里默默念着。
而这厢司礼监的公公们,可是乱成了一锅粥。奏折,战报,像潮水般不断涌来:
“广渠门强敌难退,袁督师身中数箭,关宁铁骑已损失数百!”
“侯总兵兵溃,德胜门只剩满桂将军一部!”
“急报!满桂将军受伤,德胜门危急!”
每个人都手脚不停的忙碌着,连静下来害怕的时间都没有。周喜抱着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奏折堆,疾步向前走着,一个不小心踢到了椅子腿,奏折呼啦一下散落了一地。
“你这小兔崽子怎么搞的!”一边的年长太监横眉竖眼的训斥道。
“我马上收拾好、马上收拾好……”周喜一边应着,一边趴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将奏折理在一起。
“整理好了赶紧着给皇上送去!别耽误了!”
“是、是!”理好奏折的周喜连忙爬起身,连歪掉的帽子也来不及扶正,一路小跑着朝乾清宫而去。
刚入大殿,一个大眼扁脸,体态微胖的中年太监急急上前接过周喜手中的奏折,转身朝殿内快步走去。周喜记得,此人就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有那么一瞬间,周喜瞄见王公公的背影前方,那一片金碧辉煌之中,坐着一个身着黄袍的男子,右手执笔,正认真的批阅着桌上的奏折。但只消一瞬,便听一声呵斥道:“快回去,不许逗留!”接着,就被守卫一把推出了门外。周喜心中正有些遗憾,忽然远处一阵炮火迸发,周喜心肝一颤,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脑袋,那一丝遗憾顿时被满心的恐惧挤得烟消云散。
这一天,对于这宫里的人来说都无比的漫长。心里的恐惧与焦虑,随着几里之外炮火声忽涨忽落。每一次炮声间隙,都会让人们在心惊胆寒之余渐渐燃起一丝期待:结束了么?结束了么?而下一次炮声炸裂,又会将这一点期待瞬间熄灭到只剩一缕青烟。就这样周而复始、周而复始,直到傍晚,就在阳光开始消逝时候,炮火终于渐渐停息了下来。
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的冲进乾清宫外西侧的院落,哐当一声推开正房门,惊得司礼监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径直看向他。
“退了!退了!金军退了!”
“此话当真??”在一边的李公公扔下手里的奏折赶忙上前几步问道。
“此等大事,哪敢欺骗各位公公!金军真的退了!我们打胜了!”
“太好了!”“老天保佑!”“万幸万幸。”
监官们都松了一口气,个个抚掌攥拳,喜形于色。周喜捂着胸口,大口呼着气,好像将要坠落悬崖之时抓住了救命绳索一样,腿一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与此同时,夕照也打听到了这个消息,三步并两步的跑回鬼伯的住处,将金军退兵的事告诉了鬼伯。
“就像您说的一样,真的没事了!没事了!”夕照一脸喜色,又连忙跑到地藏菩萨前跪下,合起掌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鬼伯见夕照虔诚的样子,笑笑摇摇头,弓着腰,从柜子里拿出三支香,缓缓走到佛像前的蜡烛边点燃,甩了甩,递给夕照。夕照笑盈盈接过香,恭敬的拜了一拜,仔细插在香炉之中。
“话说,鬼伯您难道会算?”夕照插好香,又拜了一次,站起身来,“听您说话,总觉得您能探知好多玄机,这次也是,您这么不慌不忙,难道是算出这次必定无事?”
“哎~”鬼伯摆摆手,转身又回到那把矮藤椅上坐下,“一介老朽岂能预知天机,只是年近古稀,行将入木,凡事能看淡些罢了。”
“您别这么说嘛。”夕照也拽了把椅子,搬到鬼伯身边放好坐下,“前阵您说大明气数未尽,说得如此肯定,难不成是妄言?您要是会算,也教教我,让晚辈也能窥窥天机,探究探究未来之事。”
鬼伯又摆摆手,并不答话,只是靠在椅子背上,闭上眼睛养神。夕照见鬼伯不应,又殷勤的将椅子挪近:“鬼伯,您就教教我罢……”
恳求几次,鬼伯终于半睁开眼,浅浅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莫说我不会算,就算是会,小哥又学来作甚?窥天机探未来,本是逆天之事,非人力所能强求。何况……”鬼伯话说一半,忽然停顿下来,不再言语。夕照心中疑惑,正要问话,却又听鬼伯接着说道:“何况探得未来又能如何,若要心里清净,还是少知道些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