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舒子非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低垂着眸子,轻声应允道。待范嬷嬷转身,这才抬眸,瞅着那不可一世,态度嚣张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眼眸里快速划过一丝嘲讽。打狗不是还得看主人么,她的主人暂时还惹不起,何况这还是她们的地盘。舒子非从来相信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马车上,她便一直在猜测着皇后召见她的用意,可即使聪明如她,亦是毫无头绪。自来到这个世界,她也就听碧荷提起过这位皇后一次--当今皇后便是大夫人的亲姐姐,听说啊,皇后能做到国母的位置,大夫人可帮了很多忙的。从某种程度上自己是否还得叫她一声--姨娘?而自己见这姨娘的次数,五个手指头就够数了。
直觉告诉她,皇后见她定没有什么好事。极少有交集的人,有什么旧可以叙?真是好笑。
路过亭台楼宇,穿过水榭回廊,也不知行了多久,总算见到了范嬷嬷口中的凤凰殿。见范嬷嬷停下来,忙低眉垂首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她说话。
“在殿外候着,容我先进去通报一声。”范嬷嬷扭头对舒子非说道,语气是甚是嚣张。
“恩。”舒子非微微颔首,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权且让她做一回胆小怕事的舒子鱼吧!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才从殿内走出一个丫环打扮的的人,淡淡的扫了舒子非一眼,说道:“娘娘请你进去。跟我来吧。”
凤凰殿正厅,皇后冉水儿坐在花梨木桌前,修长的手指拿起茶盏盖子轻轻的拂去茶盏里的浮沫,放在鼻尖轻轻地嗅着,瞥了一眼大门方向,缓缓说道:“嬷嬷,这茶还真是好茶,茶汤明亮清澈,茶香久久萦绕于鼻尖,挥之不去。刚饮一碗,便觉喉舌生润,干渴顿解;两碗下肚,胸中孤寂消失;三碗之后,精神倍增,满腹文字油然而生;四碗饮后,身上汗水漫漫冒出;平生不快乐的事情,随着毛孔散发出去了;喝了第五碗,浑身都感到轻松、舒服;第六碗喝下去,仿佛进入了仙境;可这第七碗可不能再喝了,只会让人觉得两脚生出习习清风,飘飘然,悠悠地飞上了青天。”
“娘娘说的是。茶如人生,需慢慢品味,可就怕有些人一辈子都品不出个所以然。这做人啊,定要脚踏实地才好。飘飘然,脚跟不实,很容易摔跟头的。”范嬷嬷站在一旁,恭敬地答道。
又抿了一口茶,冉皇后这才将视线落在下首侧旁的舒子非身上,淡淡说道:“来了?”
“子鱼拜见皇后娘娘。”闻言,舒子非战战兢兢地从刚才领她进门的丫头身后挪了出来,朝冉皇后福了福礼。
“鱼儿许久不见,还是如以前那般,拘谨的很。见了姨娘,连头都不敢抬,怕我会吃了你么?”冉皇后站起身,走到舒子非面前娇笑道。
“鱼儿……不敢。”舒子非暗自撇了撇嘴,将头埋得更低。
“起来吧。跟姨娘还来这些虚礼做什么?”冉皇后伸手轻轻扶了扶舒子非,“虽然你与我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可打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都说你胆小,可在我看来啊,这种孩子实诚,没有那么多花花心眼。你说是不是啊,范嬷嬷?”冉皇后瞅了一眼范嬷嬷,待得到她肯定的答复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谢谢。”舒子非用极小的声音吐出两个字,像足了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低着的头,将眸中的精光尽数遮掩住。
“哦?”冉皇后伸过来的手顿了顿,随即大笑出声,“瞧着孩子,真是让我欢喜的紧。”
将舒子非安排在自己身旁坐下,伸手将她的手放在手里握住,叹了口气道:“只是却苦了你这孩子了。原本姨娘将你许给临天,也是想你有个好的归宿,可临天那孩子……竟然迎娶你不过几天就纳青楼女子为妾。姨娘真是对不住你啊,鱼儿可有责怪我?”
舒子非任凭她抓着自己的手,待情绪酝酿好,这才稍微抬眸,双眼朦胧,一滴清泪缓缓从眼角花落尽,语带哽咽的说道:“爹爹说了,能嫁王爷是我的福气,我又怎会责怪呢?”
“哎呀,这怎么说说就哭了。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姨娘,我回头定要好好说说临天那孩子。虽说他不是我亲生的,可怎么着他也还得叫我一声母后,你们小两口的事我还是得操心操心啊。”冉皇后从怀中掏出锦帕,轻柔的替舒子非擦拭着,俨然一副慈母的样。
“孩子,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外公,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总是在自己委屈哭泣的时候,轻轻的用纸巾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她最爱听的小调:“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胆怯只会让自己更憔悴,麻痹也是勇敢表现……”每每此时,舒子非总是忍不住破涕为笑。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唱这样可爱的歌,真的……很好笑……也真的为难他了。
“这孩子,傻傻的瞧着我干嘛?”冉皇后眯眼笑道。
听到笑声,舒子非这才发现失态了--怎么办,走神了。真是失策啊,怎么就冲着她发起呆来了呢?那之前自己岂不是白装了?就舒子鱼那性格她敢直勾勾的盯着皇后瞧?
“娘娘,很美,所以我……”舒子非忙低下头,用惶恐的声音小声说道。
她的确很美--梳着惊鸿归云髻,发髻正中插一支凤凰展翔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额前的流苏随着她的笑在空气中划出美丽的弧度。她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似一朵牡丹,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只是……
只一眼,舒子非便清楚的感受到那个叫心的地方不喜欢她。
“姐姐说你与以前不同,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嘴果真比以前甜了许多。”冉皇后将茶盏递于舒子非,接着说道:“临天那孩子生母死的早,才会养成他冷情的性格。你既嫁给了他,姨娘希望你好好照顾他,平日里多关心关心他。”冉皇后轻轻拍了拍舒子非的肩,“姨妈会帮你的。”
“我该怎么做呢?”舒子非依旧低垂着头,轻声问道。
“首先要投其所好。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女人才会渴望家庭的温暖,男人同样渴望。那么你就读一读他喜欢的书和他讨论他关注的事情,以此增进彼此的好感。”自己喜欢的书都还没读,读他的?
“偶尔表现出可爱的醋意。但每次不能纠缠在同一件事上,尽量以可爱的口气说出,不妨撒撒娇,但要让他觉得你很好哄,哄一哄醋劲就过去了。”没有爱,哪有醋?
“平日里要注重打扮自己,男人都喜欢美丽的女子。”话是没错,可是自己那么美,怎么就没人来喜欢呢?
“平日里要多留意临天在做什么,同哪些人接触,不要对自己的夫君漠不关心。”
“以后经常到姨娘这里来坐坐,也可以把临天那孩子的近况告诉我,我帮你出出主意。”
“最近临王府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说与姨娘听听?”
“有病。”石子从拱桥上被人大力的丢入湖中,惊得鱼儿四处逃窜。舒子非扶着石桥的栏杆,看着水波一圈圈的向外延伸,唇畔噙着花般灿烂的笑容,眸色却是甚为恼怒。
“悲剧,悲剧,后宫的女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悲剧。”一想起冉皇后听到皇帝老儿召唤她时满脸欣喜的表情,舒子非就一阵不爽就因为皇帝老儿的召唤,冉皇后才让她自个儿回去的。一大早劳师动众的把她接过来,就是为了让她自个儿回去?就算让她自个儿回去,好歹也告诉她怎么出去啊?
“帮忙?”狗屁!说了那么多,废话那么久,她想知道的不过是君临天的行踪而已。说她实诚,没有那么多花花心眼,说白了不就认为她舒子非是一傻瓜嘛。以为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她就不知道她们的真实用意了?怎么说当初也学了几天反侦察的知识,加上自己又极有天分,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还以后还怎么混。
就算哪天被忽悠了,也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对方过于腹黑,比如死妖孽那种。二是自己愿意被忽悠。
想让她当间谍,没门儿她从不帮自己不喜欢的人。
正想的入神,肩膀忽的一阵疼痛,舒子非忍不住低呼出声,紧接着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一块圆润的小石头正沿着梯阶往下滚动着。
“谁?”舒子非手捂着发痛的肩膀,四下张望一番,并未见人,遂吼道:“有本事就给我站出来。”
“你的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么?”
拱桥尽头的凉亭里,一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威严的开口。他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傲慢的盯着舒子非,浑身上下散发着与生俱来的气势,单是那一身衣裳就能让人轻易断定这个孩子身份非凡,贵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