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虚幻缥缈的,姜媛恍若置身于一个纯白无边际的空地。镜子是唯一可见除缥缈之外的存在物品。
“姜媛——”
“姜媛——”
远处有人在呼唤,轻轻浅浅的,影影绰绰的声音,好像无比熟悉,又好像从未听见过。
这声音透露着焦灼与温柔。
他为什么而焦灼?姜媛觉得诧异,但似乎从那份焦灼里体味到明显的一丝震惊和感动。而他的温柔,即使让人看不清面容,似乎也可以放心地追逐倚靠。
镜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即使姜媛站得更紧,双手挥舞搜寻,连自己的影像也没有办法捕捉。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一片空荡。似乎可以穿透自己的身体,然而却摸不到自己的心。
“姜媛——”
声音越来越近,频率越来越快,姜媛觉得那声音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她产生焦虑,忐忑不安。
是白若枫?姜媛回过身却依旧看不见来人的面貌。她已经感觉到这声音的欲望,似乎也同时在搜寻她。
不,不是白若枫。现在他大概正忙着约会也说不定。
但姜媛真真切切看见白若枫在走近,手里捧着一束玫瑰,笑得一脸真挚温柔。
他说:“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来过。我会好好对待你,以此来弥补从前的过错。”
“不,不光是弥补,因为我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其实是你……”
不知道为什么,姜媛觉得这个情景十分好笑。明明周围没有人围观,白若枫却说得那么正经那么具有仪式感。庄严地甚至能赶得上订婚宴了。
对啊!订婚宴,这难道又是一次背板前的虚假许诺?
姜媛笑了,笑得自己都能被自己的声音震惊。她始终不能够明白,一个曾经背叛过情感的人真的还值得信任吗?
或许,他仍旧拥有爱和被爱的权利,这是作为一个社会人生来就能够拥有的。似乎并不需要依靠什么努力来特意获取,也不需要时刻为其保持活力,只要他活着,他便拥有这个权利。
姜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在持续震惊而夸张的笑之后,白若枫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望着又恢复成原状的空地和镜子,有片刻的恍然,但莫名又有一种被解放被救赎的畅快之感。
“姜媛……”
奇怪,那声音还在。姜媛敛声屏气,在心内暗暗揣摩。
是齐瑞安?也不对,她脑中浮现的齐瑞安的样貌并不能与这个声音融为一体。
她闭上眼睛,许久,镜子里突然浮现出自己的面貌。
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黑眼影就那么幽怨地贴在眼睛的底部,像是重新又长出来的一双眼睛。
姜媛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感觉,但她不记得自己有洗过头发。
脸颊上是有些夸张的红,这抹红大概是整个空间里唯一存在的一个艳丽色彩。让她不由得想起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导演的《辛德勒的名单》。
而这么想着,空气中好像真的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侵略和压迫感。姜媛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而耳边的风就是一个个扛着枪支,面目凶恶的士兵。
姜媛开始奔跑,而镜子越变越大,似乎在随着自己的逃离而扩张。
镜子在逼迫她发现什么东西,姜媛愈发体会到那种莫名出现而又挥之不去的恐惧。
头顶的太阳热烈而毒辣,也在追赶着姜媛的脚步,她急于摆脱,但跑来跑去似乎还在原地。影子也变成一个颇具威胁感的跟踪者。
已经听不见先前呼唤的声音了,姜媛在焦虑和恐惧中奔逃得脚趾磨损出血。但这个地方克扣了她所有的希望,她颓然地抱着头瘫坐在地上。
就这样要永远困于这个无人之境了?姜媛连自己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可是,心中还有一团尚未熄灭的火焰,在隐隐约约随风颤抖。
耳边已经听不见刚刚的呼唤声了,但姜媛发现那声音现在深深镌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清晰的温柔的焦灼,透着风而来,一路销毁了许许多多的恐惧,最后落在姜媛的胸膛,开绽成一朵烂漫而芬芳的花朵。
然而风却觊觎姜媛的花朵,开始怒号,恶意制造恐慌。
姜媛手足无措,来不及顾及其他,只能用双手环绕成一个怀抱,死死保卫着这朵花。
镜子在风的咆哮里开始碎裂,天空中黄沙弥漫,姜媛已经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
黑暗,一片混淆无垠的黑暗!姜媛支撑自己的信念已经几近崩塌瓦解。风把她心内的火焰刮至熊熊燃烧的地步,她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那朵花应该已经枯萎了吧?但是风仿佛还想要抢夺它的尸体,仍旧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意思。
幽暗之中,姜媛用最后的意志挣开眼睛找寻。
突然,地上的镜子碎片泛出了强烈的光芒,几乎整个天空都被照亮。那光亮澄澈而透明,似乎要使一切都化成最原本的模样。
姜媛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背对着自己,一个高高的略微瘦削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天与地交界的无垠之处。
“封天景!”
姜媛在意识立即告知她,这个人就是声音的来源者。同时,她发现自己心前的那朵花似乎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开得更加美丽绚烂。
“封天景!”
她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似乎有一种终于看清自己所想,而且愿望即将成真的幸福感。于是一边大喊着封天景的名字,一边朝他的身影而去。
但他没有任何的回应,仍旧是在慢条斯理地向前走着,甚至,可以描述为踱步。
姜媛急得泪眼婆娑,最终跌倒在地。
“不要怕,有我在。”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封天景的怀里。地面变得绵软而温暖,虽然不及他的胸膛的炙热,但似乎很适合做梦。
一阵喧闹的铃声响起,封天景没有接,大概被姜媛的困意给传染了,他不太快活地打了几个哈欠。
铃声断了,又立刻再次响起,继而到了第三次,封天景彻底清醒。
“我的天,你还有心情睡觉呢!看看新闻吧!都被报道成什么样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简直比一开始说的‘捉奸’还要恐怖!”
孙大力的声音就像喧闹的铃声一样连珠炮地发射过来,带着惊讶跟焦虑。
“什么新闻?”封天景坐起来问道,但下一秒他的脑子里已经回想起昨天在走廊里的一幕,对了,那时候还有许多的记者。
“什么新闻?这要打开手机可能会推送新闻的页面都能看到啊!三个……哎,你是没看到那些标题怎么写的……居然说姜媛滥情,同时和三个男人交往……”
三个?这时封天景突然想起来昨天去的时候还看见齐瑞安在旁边,大概除了白若枫,第三个就是指的他了。
“一天之内,我要让这些新闻全部消失!”封天景的口吻淡定,但内里透着不可反驳的坚定。他的眼眸有赤红在翻涌,似乎下一秒就能够燃为熊熊的火焰。
孙大力震惊不已,“一天之内?我天,这也太夸张了吧……”
“没错,就是一天之内,不管采用什么办法。”
封天景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望了一眼旁边的姜媛,迅速起了身。
迷迷糊糊里有听见封天景讲电话的声音,醒来的时候,却貌似不见了他的踪影。
姜媛还没来得及揉一揉眼睛,就接到了父亲姜清的电话。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啊?”果然一接通就是姜清严肃而尖厉的谴责。
“姜媛,你可真有能耐,现在真成了名人了。”他将“名人”两个字可以咬得很重很重,继续说道:“你自己要出名没有关系,可别忘了你还姓姜!你自己不觉得丢脸我们还觉得丢脸!”
姜清似乎一早就决定好不让姜媛有机会回嘴,快速地喘一口气,“你在外面鬼混以为大家都不知道?没错,那是你自己的生活,但我们姜家不予许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丢人丢到天上去了。你让大家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你?呵,到头来还不是怪我没教育好……”
默默听着他滔滔不绝的斥责,姜媛在嘴角浮起一抹笑。
对于这样不看前因后果就下定论的斥责,姜媛已经习以为常。作为一个骄傲的父亲,他似乎应该这样理直气壮。
然而姜媛觉得他的理直气壮和数落是好笑的,大概解释也不能化解他超出正常脱离正常高度的判断力。
其他的道理姜媛不想梳理,但就父亲所说的“教育”一词就让她内心莫名颤动,一种完全不能苟同而产生愤懑的颤动。
至少,从他对于爱情和婚姻的态度来看,姜媛已经可以将他的话归类于冷笑话之中。
“请你弄清楚状况再说好吗?”姜媛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他继续骂骂咧咧了,反正自己行得正。
“弄清楚?”那边传来一声嗤笑,似乎带着长久以来堆积的嘲讽还有不满,直直地钻入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