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姜媛被姜奶奶的几声咳嗽拉回了现实。
老人的身体并不算康健,坐在轮椅上常常还有些颤颤巍巍的模样,看样子是之前那一次意外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不过此刻她轻易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瞬间将她的威慑力提高到了最高点,一向老实巴交的保姆就那么被她的声音吓哭了。
“对不起,我明天一定做,对不起。”保姆一边鞠着躬道歉,眼泪已经在脸上冲出了好几条河。
然而老人却一点儿也不为所动,整个家里,大概她最轻易就能够注意到的就是孙女姜小满的眼泪了。关于其他,实在无足轻重,何况还是一个没将她的宝贝孙女放在心上的保姆。
“哼,你这是在糊弄谁呢?要是有点眼力见儿,也不会现在才保证。你难道是今天才来不知道大家的口味吗?连早餐做什么都需要提醒,是不是还要我在旁边帮忙指导具体的做法是什么?”
老人依旧板着脸,似乎一点儿也不满意保姆的认错道歉,仰着头看她继续躬身哈腰,继续在嘴里不停道歉。
似乎声音有些小啊!老人微眯着眼,从鼻腔里“哼哧”出一声怪异的气愤。
“有这么认错的?我倒是一点儿也没有看出你的诚心诚意。这是蚊子瓮叫呢还是故意敷衍?还是你压根儿就没有将我放在眼里?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睛没瞎耳朵没聋,少在我面前装样子!”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将轮椅滑到了保姆的身边,光是骂仍旧不能够解气,于是便伸出她那只瘦削的爬满恐怖皱纹的手去使劲掐保姆的肉。
一声一声的嚎叫钻入了耳朵里,这令老人产生“成就感”的同时又莫名生出了一些脾气,“有什么好叫的?自己做错了事情也好意思哭好意思喊痛?我就要要让你好好涨点儿记性,看你以后还犯不犯!”
林惠前一晚因为跟姜清闹别扭的事情一宿不能够安睡,只要想一想姜清为了维护他的母亲而跟自己争执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是在最后的疲惫中凌晨入眠,也并不安稳,现在又被楼下的一阵吵闹声钻进耳朵喧嚣,实在有些烦躁。
走下来一看,大概又是老人在故意挑刺了。
客厅里似乎还残留着晚上的弹骸,此时保姆正被老人拧得连连叫饶,几乎快要跳了起来。
而老人却无比执着,为了要拿出她自以为应该很有威严的老者的气势,在轮椅上挣扎支撑着几乎要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她的眼睛像是被辣椒水刺激过了一样,红得十分不自然,还带着不明所以的浑浊。
“我看你还犯不犯!犯不犯!怎么就没点儿眼力见,你是傻了吗?认错有这么的?一个鸡蛋羹到底有什么难?什么禽流感,我吃了这么多年的鸡蛋怎么就没事,何况还不是在我们这里,你自己偷懒就算了,也不要把我当傻子糊弄!”
“可是夫人有交代过最近不要吃鸡蛋,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而且我昨天也看见了新闻上面说的,禽流感已经扩散到我们附近了……”
原本想要跟老人讲道理的保姆没有料到,她的一番话不仅没有让老人产生共鸣,反而起到了反作用。
老人的眼睛已经呈现出不能再愤怒的状态,鲜艳的火红大概超越了她年轻时候偏爱过的口红色号。她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虽然年迈,但眼神是她最后有力的武器,似乎所有的精力跟蓬勃都聚集在了这里。
“什么禽流感?你就别拿这个再当幌子了,我看是林惠跟你嘱咐好了的,故意不做这门菜来气我的吧?”
保姆被掐得眼泪涟涟又不敢反抗,只能瑟缩着身体一遍遍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明天我一定做。”
林惠在旁边已经看不下去了,这个老人完全就是在没事找事,于是她在老人展开下一波暴力攻击之前,赶紧过去拉开了保姆。
“不用做,明天也不用做!我不是跟你说过了禽流感已经很严重了吗?”林惠故意提高了音量,本是对着保姆在斥责,其实是要让老人听见。
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气得更加膨胀,几乎要从轮椅上跳起来。她的食指指向林惠,随着整个身体有些颤颤巍巍。
“果然就是你在后面教唆!我说不过就是一个保姆,怎么就敢跟我顶撞了呢?我看这件事情根本就跟禽流感没有关系,感情咱们姜家还买不到正常的鸡蛋?”
老人白了一眼林惠,用尽了剩余所有的愤恨。
“别打量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不过就是因为小满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在背后作践她?摊上你这么个居心叵测的后妈也是这孩子可怜,你是不是一早就盼着我归西,然后这姜家就是你的天下了?”
“我没这个心思,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惠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冲动,她咬着牙,将愤怒卡在了舌尖上,“禽流感可不像是普通感冒,我之所以让她不要做也不是为了我个人的利益,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你说什么?”老人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看来现在除了保姆跟自己顶撞以外,连平时总是一副烂柿子模样的林惠也来跟自己反驳了。
大概是她作为老人的尊严需求被击垮,整个人颤抖地愈发厉害,“你这意思就是我不对了?你难道不敢承认你在心里没有对小满有任何的偏见?真是最毒妇人心,做了坏事被戳破还装好人。”
林惠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做坏事,当然,如果你实在觉得生气,现在我就让保姆去做。吃出人命来可就不要后悔!毕竟也是自找的。”
“你……你……你简直是坏到了极点,果然就是心心念念在咒着我早死啊!我告诉你,你越是这么想我就非偏不让你如愿!让你看看这个姜家到底是谁的!”
“是谁的也不是你说了算!”林惠气得不行,以往所有的怨气都被老人一瞬间给勾了出来。
她的嘴唇发颤,长发在嘴角贴着有些变形,但她没有像以往一样优雅而温柔地将头发撩到耳后。她用的力气透出了从未有过的发泄与张狂,就好像节日里被寄予太多期望的烟火。
“我看你就是每天闲得发慌才会没事找事,自打进家里的第一天,你就看不惯我吧?如果是就大大方方说出来,何必在背后迁怒于这个又迁怒于那个。保姆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你老人只是单纯的想要针对我吧?”
林惠直直地看一眼老人,嘴角勾起一弯不屑,“到底谁是最毒妇人心,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
老人摇晃着轮椅就要朝林惠冲过来,结果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上身都向下倾斜。
这个时候刚被声响吸引下楼的姜清飞跑过来及时阻止了一场意外,“妈,你没事吧?”
他的眼睛再颤抖,当转身看向林惠的时候,里头激荡的全部都是怒意。
“究竟有多大的事情让你这么口不择言!没看见妈妈要摔倒了吗?你是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要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当地起吗?”
姜清一边斥责着林惠,一边小心翼翼将母亲的身体扶正,并且安慰:“不要太生气了,她不懂事,您也跟着计较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你是什么意思?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弄清楚了吗?至于就这样来指责我?”林惠被姜清对待两个人的截然不同的态度气到红眼,果然他还是更在在乎自己的母亲吧?居然连问都不问直接指责。
“没错,就你反应快,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要吓唬我?万一我过去了她要像对待保姆阿姨那样对我呢?不过就是一个鸡蛋羹也能够被她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她可精神了,怎么会不小心摔倒?”
“你说的是什么话?”
姜清指着林惠的鼻子就进入了新一轮的指责,“难道我的母亲就不是母亲,就不值得尊重吗?你也知道就是一个鸡蛋羹的事情,难道不能够坐下来好好讨论?你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吗?还要来刺激她!难道你就这么教育孩子来孝顺父母的?我真是看错了你!”
林惠眼看着两个人在那里上演着母子情深的画面,气得发抖。关于昨晚,甚至于最为久远的愤怒都想要一并迸发。
“我怎么就不尊重她了?以往哪一次我不是都依着她的脾气?你说话也得凭凭良心!何况尊重也应该是相对的吧?你就只看到我的不对,看不到事情是她先无故挑起了吗?”
“不管事情是谁先挑起的,起码作为一个晚辈你也应该摆正自己作为一个晚辈的态度,还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母亲放在眼里?”
姜清的眼睛里带着失望,“她年纪已经大了,而且不久前才因为意外入院,你就不能够体谅一下?至于这么大呼小叫,让人看见了也不知道成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