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抛弃自己的身份,我坚持认为自己是余晖,我不是陈小东,也不是别人。
可是形势所逼,我不得不去冒充陈小东,并借助这个身份苟且活着。
我抛弃了自己的名字,她却记得我的名字,落日余晖的余晖,一字不差,令人感动。
可我不知道她是谁。
她没有名字。
看着空空的凳子,之前坐在上面剪纸的人是谁?
是小护士吗?她知道我的名字,另一个人格怎么知道?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她其实比我更早了解真相,但她选择了隐瞒,一人饰演两角,以此来对抗医院?哪怕她已经没有病了。
当然,现在再想这些已经失去意义,小护士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在手术台上她将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一切随着手术刀烟消云散。
她再也不会感到痛苦,这算是唯一的慰藉吧。
我始终没能知道她的名字,不过,从另一方面想,当你面前站着一群人时,你不一定会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但你一定会记住那个唯一没有名字的人,对的,我记住了她。
我是余晖,余晖记住了她。
地上掉有一块怀表,我捡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尘,打开便看到里面的时间,永久停留在11点47分。
怀表中藏有一张婴儿照,模样乖巧,应该是她本人。
我收好怀表,观察起房间,除了一些纸屑,整个房间非常干净。我其实很想坐下来,不动这里的任何东西,静静坐一天。
但是我明白,我不能,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也许再没有机会了。
他们会像对小护士一样对付我,到时候,我将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躯壳,还有什么意思?
我开始坐立不安,我花了些时间收拾出一袋垃圾,我必须找到那个特殊的垃圾桶,伺机躲进去,借此逃跑!
刚出门,我就遇到了那个自称疯子的家伙。
他说:“嘿,伙计。你倒是挺勤奋的啊,昨天惹事了,今天就想借助大扫除好好表现哇,争取不用接受休克疗法和电击疗法?有想法!”
“垃圾往哪倒?”我直接问,也不想和他闲扯。
他说:“楼梯口有一个,护士台那边也有一个,但是你迟了,因为装满了,护士不允许我们将垃圾掉在地上,会挨罚的,所以你就去生活区吧,那儿还放有一个垃圾桶,应该不会有多少垃圾,一个因为远,一个因为臭。”
“臭?是什么意思。”我内心起了波澜。
“不知道装过啥东西,气味冲鼻子,你去了就知道了。要去吗?帮我把这袋垃圾带下去。”
我不假思索接过了他手中的垃圾袋,他连声表示感谢。
过道里有一些游手好闲的病人,他们是真的病人,撞墙的人,面壁思过的人,念着那段宣誓的人。
然而我并未看到那个神叨叨的老大爷,他坏了我的计划,他每次都会冲到我的面前,问你是谁?你要到哪儿去?你还活着吗?
在我看来,他和另外几人是属于比较严重的精神病,绝对不会听吩咐打扫卫生。
“小东,等一下。”
牛角刀跑了过来,他盯着我手上的垃圾,说:“我也要扔垃圾,一起。”
我本想拒绝,毕竟我不能当着他的面躲进垃圾桶,这属于私人秘密。
可是我无法拒绝,我找不到好的借口,反而会引起怀疑。
“你知道吗?那老头发疯了,攻击了医务人员!”
牛角刀八卦道。
我惊诧问:“谁啊?”
我心想,不会是那位老大爷吧?
“就是,那天拦着你那个,逢人就问,你是谁的,想起来没?”
我说:“他怎么了。”
“我听说你当时也在场啊,哦,你那时候被电晕了,我说你也是,发哪门子疯啊,和医院作对?我看你挺正常的一个人。”
我开始关心:“别说我了,我晕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那老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十分突然抢走了电棍,他拿着电棍逢人就电,一层楼的人都让他弄乱套了,场面失控,还是医生拉了警报,派人来才控制住的。”
“你说的是真的?”
我难以置信。
“假不了!老头已经被送进了重症区域,是真正有危险的病人!”
我在想,他难道病得更重了吗?不是,他应该是清醒了吧。
我身子一个激灵,急忙问:“手术呢?”
牛角刀反问:“什么手术?”
“那个3号病人的手术!”
“不知道,但你想,医院的人一直忙到了晚上,怎么抽得出人手做手术,对吧?但也保不齐,手术室的人没参与。”
“倒也是。”我嘀咕,“没事她没事。”
我眼睛仔细搜索起来,盼着她的出现。
“你找谁啊?”牛角刀不解问。
我摇摇头,“没什么,倒垃圾吧。”
沿途我一直在寻找她的身影,希望她不要出事。
牛角刀说着:“哎,这边的垃圾都塞满了,我们去生活区。”
我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小护士身上,可惜始终没能发现她的身影。
我迫切希望她出现,然后带她一起逃离这个魔窟。
大部分病人乐意参加大扫除,据说大扫除之后,所有人将得到一次家属见面的机会,我不期待,我更希望离开这里,去找寻我的亲人。
书院街108号,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不确定,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包括一些认知。如果再不找到确凿有力的证据,我会疯掉的!
“为什么见你不高兴?”牛角刀问我。
我叹了口气,反问:“你为什么也不高兴?不是说,事后安排家属见面吗?”
“我不想见他们,我也不想见到阳光。”牛角刀没说缘由,他感叹道:“我属于黑暗吧,外面阳光灿烂都与我无关,你有没有体会过,内心黑暗是什么样?我有。”
他深深沉了口气。
“老实坦白讲,不是我不想,是每一次家属见面,他们都不会来,我孤零零坐在那里,一眼不移地盯着门口,却永远等不到他们,一次又一次都是失望,最终我都是在医生的陪伴下走回来的,对我来说,门外面才是黑暗,因为我的家人,不要我了,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