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大亮,一行二十人从护国寺后山崖口爬了上来,皆是便衣,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护国寺,与其他信徒无异。
辰时,天已大亮。
皇宫午门前列着一队皇帝出行的仪仗,池靖远弃了马车,驾着汗血宝马,伫立在队伍最前方。
德喜跟在马车,略微抬头,扫了一眼高大的烈马,咽了咽口水,低头道:“皇上,今日寒冷,皇上龙体最为重要,依奴才之见,皇上您还是……”
话未落,池靖远一摆手,鹰眸厉色,高声道:“朕乃是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龙体岂会轻易受损?”声音比三九天还要寒上几分。
午门前一众百姓围观,闻言神色各异,终无人敢应。
德喜见状,忙接过话:“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任老天爷不敢违背皇上您的意愿。唯有坐在高贵烈马之上,方可体现您的威严。”扬着声音,话语说不出的谄媚。
这一句真龙天子取悦了他,池靖远大手一挥,帝王霸气瞬间暴露无遗,鹰眸如炬,他声音沉着:“朕前往护国寺为大越乞福,天佑大越,万世昌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德喜一个示意,周围百姓,无论情愿与否,皆双膝跪下,俯首高呼:“天佑大越,万世昌盛!”
“天佑大越,万世昌盛!”
池靖远大为满意,在涛涛之声中,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前行。
所到之处,百姓俯首,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茶馆三楼,窗边站着一银面男子,看着下面经过的仪仗,眼露嘲讽。
忽地,只见池靖远一抬头,面具心头一惊,忙闪身避开他的视线,拍着胸口,道:“池靖远反侦察能力这么厉害,难怪这么久还活着。”压低了声音,止不住惊叹。
池靖卿不慌不乱地提醒着:“如旭,隔墙有耳,你要当心了。”唇角上扬,面带轻笑。
面具见他还笑得出,啧啧了两声:“靖卿,莫不是你有万全的准备?”否则怎会如此轻松。
池靖卿笑得高深莫测,略微摇头:“刺杀池靖远的大有人在,况且现下留着他还有用,我们不急这一时。”
面具当即冷笑了一声:“先前不顾反对派人……的人也是你,怎的不过几日便变卦了。”
留着他自是有留着他的打算。池靖卿眼中掠过一抹阴鸷,还未开口,便听一道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裴无忧见二人果真在茶楼,顾不得其他,上前便道:“二王爷,出事了。”
二人闻言,皆朝她看去,面具吹了一声口哨:“裴姑娘,几日不见,性子越发直爽了。”
言下之意,大庭广众便敢来见池靖卿,胆子越来越大了。
裴无忧未去理会面具的调笑,看着池靖卿,见他只挑了挑眉,似乎不屑开口,秀眉微蹙,道:“二王爷,撇来先前的事情不谈,我今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一句话,说完便走。”
出门在外,池靖卿转着茶杯杯沿,唇角含笑,模样温润:“姑娘请讲。”眸中的疏离,好似他们从未见过。
裴无忧未去在意他与之前的不同,蠕动着嘴唇,以唇语道:“沈素期去了护国寺,刺杀池靖远。”说罢,见池靖卿略微皱眉,便知他已看懂。
当即转身,犹如她所说,一句话便走。
面具敏感的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改变了,正了正神色,等着他开口。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双大手,死死的捏住了他的心脏,池靖卿只觉心脏紧得透不过气,下意识站起身,来回踱步。
半响,停下脚步,看着面具,沉声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找到沈素期,将人保护好了,至于刺杀一事,伺机而动。”
他以两人才可听清楚的声音传令,只让这话听起来更加沉重。
面具一愣:“你的意思是沈素期她……”不必再问,单看他的表情便知。
银面之下,面带怒意,沈素期这简直就是胡闹!
另一边段喃得知此事,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最后只得叫人传信给池靖卿,请他去救。
与此同时,池靖远的仪仗已经到了山下。
一时间各方人马从各路赶往护国寺,虽殊途,但目的皆是相同。
池靖远一拽马缰,烈马嘶鸣,冲出两步,缓缓停下。
德喜喘着粗气,这一路小跑跟来,已去了他半条命。连忙将气喘匀,上前道:“皇上,前面便是山路了,不便骑马,皇上您看……”
池靖远眯着鹰眸,扫向山路,沉声道:“前面不是有路,怎的行不通?”
德喜未敢抬手去擦额上溢出的细汗,略有窘迫:“回皇上,临近年关,许多百姓皆趁着今日为新的一年祈福,是故山路上百姓颇多,皇上若是骑马,怕是会……”撞到百姓。
德喜原想将话说完,便见他面色愈发的不悦,到了嘴边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果然不出所料,池靖远嗤之以鼻:“是国事重要还是百姓的家务事重要?明知朕今日要为大越祈福,竟无为朕让路的自觉,这样的百姓值得朕去关爱吗?”
声音发冷,身后士兵皆一言不发,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德喜低着头,眼中神色复杂,一咬牙,高声道:“皇上言之有理,奴才这便派人将百姓清理开,为皇上让路。”
六名士兵,四散开来,手持长剑,驱赶人群。
百姓惊慌,簇拥一团,见士兵不多,纷纷抗议。
“为什么要我们离开,护国寺不是我们大家的吗?”
“就是啊,是谁让你们过来的,皇上?我们去找皇上理论!”
“这个时候若是先皇在这里,定会下马走到护国寺,岂会这般不讲道理。”
“有本事你杀了老子啊,我们就是不走!”
“……”
六名士兵中,有先皇在世便入伍为军之人,闻言面色动容,眼神复杂。
孰对孰错,一眼便知。
新皇冷漠对待百姓,前几日莫名增税,百姓反应强烈,甚至有人扬言推翻池靖远的统治。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池靖远耳中,当天在午门前杀了百人,以儆效尤。
事情虽平息,但动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不过是将怨恨积攒了起来罢了。
士兵看着反抗的百姓,手拿长剑,一时不该如何反应。
池靖远等得不耐,当即下令:“再过去几人,若再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士兵面面相觑,不得不再出去几人,动作缓慢的走过去。
分明是寒冬,德喜额头上却是细汗不断,他冒着生命危险,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佛门重地,若是死了人……怕是要冲撞了佛祖。”声音带着犹豫。
池靖远看着远处的寺庙,不以为意:“若是佛祖知道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为大越祈福,想必也会理解朕的。”声音沉着,不容反驳。
德喜低着头,眼底尽是无可奈何。
六名士兵拦不住百姓,见又过来了四名士兵,个个傻了眼。皇上这是要干什么?怎又派了人过来?
后来的士兵中,有一大胡子,看着百姓,高声道:“皇上说了,若是再有人敢干扰国事,格杀勿论,”冷笑了一声,“想必前几日午门前那一幕,大家都快忘了,今日不妨让你们再回忆一次?”
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长剑。
大胡子面容狰狞,一双牛大的眼睛尽是杀意,似乎从前是个屠夫,现在从了军。
百姓不怕先前的士兵,只因他们还怀有慈悲之心,不会真的对百姓动粗,但现在这些人显然不同,他们都是带着杀气的。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你们草菅人命,还有没有天理了?”
突然有一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喊过便钻进了人群,看样子也只是敢喊一句罢了。
大胡子胡子一抖,粗着声音:“天理?皇上就是天理,你们再不走,老子真要大开杀戒了!”声音比方才提高了几分。
百姓齐齐后退了一步,当下有人低着头朝山下走去。
“我们走吧,皇上前一阵子杀了不少人,恐怕……”
“凭什么,要走你走,我不走,这分明就是欺压百姓。”
“别说了,快走吧,你看他那么凶,没准真的会杀了我们,你想想几天前……”
百姓个个面露惊慌,对前几日那幕还历历在目,当下无人再敢停留,迅速离去。
大胡子看着百姓平安离去,收了长剑,叹息了一声,朝队伍走去。
无人愿意将矛头指着手无寸铁的同胞,只是皇命难违……
池靖远满意的带着队伍上了路,军中士兵心中各异,默默跟上。
沈素期换上一身粗布衣,最后一次检查匕首,赵子威推门而入,关紧房门,道:“素素,池靖远在山下把要上山的百姓都赶走了。”语气透着一丝紧张。
她心头一惊,忙转头问道:“怎么回事?寺里还有百姓吗?”倘若只有他们两个外人,目标何其明显,连靠近池靖远都不可能。
赵子威眉头微皱,叹息了一声:“还有百十来号人,只是我们混在人群中,也太过惹眼,”
忽地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素素,你进宫过,池靖远或是他身边的人可有见过你?”隐含担忧,眼看着便要行动,却出现了问题。
沈素期心头一凛,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