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在路上疾走,怕弄脏裙摆小心地用手提着,初雪捧着礼品,跟在后面,微喘着:“表小姐,您慢着点,我们现下已经迟到了,您仔细脚下。”
沈素期缓了口气,脸上的丝帕微微飘动着,脚下也丝毫没有放缓道:“还来得及,早一刻到会好一些,我们已经迟了,莫要迟太久。”
苏巧兮第一次邀请她,如今苏府定有很多贵女,她当众迟了到,若有人有心在苏巧兮耳边说些什么,给她小鞋穿,她到了势必会被人刁难。
是故若可以早一刻到,苏巧兮听到的难听之言,还会少些。
沈素期虽未去过宴会,猜得却是八九不离十。
苏巧兮之前环视了一眼,未见到陌生的身影,便知沈素期未到。她身边一眼尖的女子,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娇笑着开了口:“苏小姐,闵小姐似乎还没到呢。”
现下已是开场的时辰,却未见到沈素期的身影,是为何意?这些官家小姐,一个一个心明镜儿似的,现在还未到,也便不会再来了。
名满京城的太尉之女,今儿个被人放了鸽子,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苏巧兮仍是笑着,大方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先入座,走到自己的座位前,这才缓缓道:“闵小姐许是迟了,婉儿与惜菱还在府门口等着呢,我们在里面享乐,不应耽误了才是。”
声音似是带着某种亲和力,话语更是巧妙。
来迟了,并非是拒绝了她的邀请,只是什么时候会来,却是不知了。话中提到的在门口等候的两人,两人身份并不是很高,却被她看在了眼中。无论是门口的王、易两人,还是在座的各位,心中皆得到了些许安慰。
苏巧兮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一众贵女,若再说些什么,便是不识趣了。
而苏巧兮的位置正对着院门,右手边的位置上坐着的,乃是礼部尚书之女温雅慧,左手边的位置空着,本是留给闵家小姐的位置,现下人未来,座位便空着。
温雅慧扫了一眼对面空落落的位子,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闵瑞文家中凭空出现了一个表妹,不出几日,便在京城贵女的圈子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现下虽还未见到那名闵小姐,温雅慧却隐约觉得,此人不是个善的,若是此人不可为己用,便是个隐患。
只是隐隐有这样的直觉,温雅慧便将闵萋萋划分到了对立面上。
见苏巧兮不仅为自己开脱,甚至也为闵萋萋开脱,当下拿起身前桌上的果酒杯,借着饮酒的动作,掩饰眼中的隐晦。
放下酒杯,剪水双瞳望向嬉笑嫣然的苏巧兮,柔声道:“巧兮言之有理,闵小姐初来乍到,许是不知此宴会的重要性,便借故推脱,绝非是有意放了您的鸽子,巧兮莫要与闵小姐一般见识。”
这话明着的意思是劝说苏巧兮莫要与闵萋萋一般见识,在场的小姐哪个不是人精,仅仅一句话便听出温雅慧话中贬低之意。
这场宴会乃是名动京城的苏巧兮主办,闵萋萋连借口都未寻,便不来赴宴,岂不是不将苏巧兮放在眼中?
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竟然都敢将苏巧兮不放在眼中,若是传出去了,苏巧兮在京城中怕是会颜面扫地。
竹林菀鸦雀无声,苏巧兮面色微僵,温雅慧不动声色地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唇角,动作优雅大方。
苏府门口,易侍婉踮着脚跟,四下张望着,眼底掩不去的焦急,秀眉微拢。
王惜菱站在易侍婉身后,面色虽有几分焦急,但眉间几分不耐,却是担心自己被闵瑞文所连累。
易侍婉绞动着丝帕,贝齿咬了咬下唇:“萋姐姐怎么还没有来,现下已是这个时辰了,再不来便要闭苑了。”声音透着急切。
苏巧兮举办宴会有个规矩,宴会开始半个时辰,便要关门院门,无论是否有人未到。
现下已过了两刻钟,沈素期还没有到,若是她先前拒绝了还好,只是她应了下来,却没有出现,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了?
易侍婉不知闵萋萋的真实身份,见王惜菱表情有些淡漠,拉了拉她的衣角:“菱姐姐,萋姐姐怎的还没有来,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故了。”
许是因着王惜菱听兄长王玄明讲过闵萋萋的身份与来处,打心底里轻视着“闵萋萋”。
见易侍婉面色焦急,只抬手在她手上拍了拍,淡淡说道;“婉儿,闵小姐许是路上有事情耽搁了,许是忘记了今日是苏小姐宴请的日子,你且放心,若是出了事,还有闵公子不是吗。”
面上安慰,话里话外却暗示着沈素期连今日苏巧兮的宴请都会忘掉,忘记自己的承诺,这样的人怕是无法深交。
易侍婉许是听出了王惜菱话中之话,又许是没有听出,眨了眨眼睛,看着来去的人流,再未言语。
半刻钟之后,仍是没有看见闵府的马车。
王惜菱拉着易侍婉的手,作势便朝府门走去,并好言相劝着:“婉儿,闵小姐今日怕是不会来了,眼看便是闭苑的时辰了,我们先进去吧。”再等下去,便是她们二人,也进不去了。
易侍婉点了点头,又咬了咬头,看着来往的人群,忽地眼前一亮。
拉着王惜菱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紧张的小脸倏然放松下来,声音带着庆幸:“来了来了,那便是萋姐姐吧?”
虽没有见过闵萋萋本人,但闵府的婢子初雪,她却是认得的。
王惜菱眼底掠过一丝不耐,转瞬即逝,无人察觉。见来人真如哥哥描述的那般,露出一抹笑,与易侍婉共同迎了上去。
沈素期来迟了,却见两个贵女打扮的女子,似是在等候着自己,撇开其他的想法不谈,她心中有一瞬间是暖的。
打头的小姑娘,年纪似是比自己要小,拉着身后的女子,快步走向自己。
易侍婉上下打量了两眼:“可是萋姐姐?”
声音欢快,好似小孩子得到了心仪的玩具,满心欢喜着。
沈素期微怔了一下,七姐姐?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除了初雪,便无旁人。慢了半拍才意识过来,少女的这声七姐姐,是在叫自己。
只是闵瑞文有对外声称她排行第七吗?沈素期仍未反应过来,却听另一年纪稍长的女子问道:“可是闵小姐?”
沈素期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现下对外的名讳乃是闵萋萋,那少女唤的便不是七姐姐,而是萋姐姐。
反应过来之后,看了一眼为自己解围的女子,点了点头,带着三分笑意:“正是,来迟了,叫二位久等了。”若她没有理解错,着实是在等自己才是。
易侍婉甜甜一笑,调皮的福了福身:“见过萋姐姐,婉儿听侍君哥哥提过你。萋姐姐果真好生……漂亮。”似乎漂亮一词,是她所想到的最好的形容词了。
沈素期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侍君?易侍君?这少女是易侍君的妹妹?似乎听易侍文提起过,家中有一小妹,年方十四岁。
想来便是眼前这个机灵的小丫头了,沈素期心下一暖,易侍君二人叫自己的妹妹在门口等着她,带着她进去,不知为她减了多少尴尬。
这份好意,她心领了。
王惜菱掩唇娇笑着,在易侍婉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娇嗔打趣着:“叫你平日不好好读书,现下可是词穷了?”声音含着笑意。
易侍婉吐了吐舌头,却是走上前,挽起沈素期的胳膊,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萋姐姐,我们快些进去吧,晚些要闭苑了。”
闭苑?沈素期有些抵触有人忽然靠得这样近,却听易侍婉说到闭苑,虽不明是何意,但见王惜菱眼底略带着不耐,识相地不再多言,随二人一同朝竹林菀走去。
沈素期虽未去过相府,但从池靖卿与祁裕二人对符相的描述中,可以想象得到,相符必定是极尽奢华。
苏府虽不比相府奢华宽阔,但在其他方面却下足了功夫,给人一种书香世家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沈素期有些熟悉。
青石地板,九尺高墙。入眼的先是一宽广的庭院,院中载着许多株翠竹,几乎是随处可见。
庭院正对着的乃是前堂,前堂乃是招待贵客的地方,沈素期在王、易二人的带领下,走了右侧的月牙门。
穿过门,便是长长的回廊,回廊有一分支,通往花园湖泊上的水榭。沈素期只遥遥的看了水榭一眼,便心生向往之意。
水榭不远处便是成排的假山,山岚叠嶂,虽是人工建设,假山上布满青苔,好似真的。
据闻竹林菀便在那假山之后,路过一道九曲桥,竹林菀便到了。
在靠近之前,易侍婉拉着沈素期的衣袖,好似分享秘密般,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萋姐姐,苏姐姐人很好的,你若是说在路上遇到了变故,苏姐姐定不会责怪你迟了。”
沈素期微怔,不由觉得好笑,但愿苏巧兮当真是个好的,不会借此为难她。微低头,便见比自己矮一头的易侍婉,冲自己眨眼笑着。
心底掠过一股暖流,不论苏巧兮是否心善,易侍婉好心提醒,总归是好的,她应领情才是。
回以微笑,只见易侍婉似是松了口气似的,笑得更是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