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萋萋之名,在京城贵流中,已不是秘密。
闵瑞文有一表妹,面若桃花,眉若远山,眸如杏仁,腰如扶柳,身若惊鸿。养在深闺十五载,前不久一朝进城,入住侍讲学士闵瑞文府中。
传言闵萋萋有宛如天仙之容貌,绝代之才华,却无人有幸一睹,实乃一大憾事。
不知这传言是从何处起的,却在贵流千金少妇的圈子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是故许多千金少妇纷纷递贴,皆想一睹“天仙”的风华。
沈素期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拿着三份请柬,看了半响,倏然抬起眼皮,看得对面的婢子一怔。
美人眼底含笑,眼尾噙着慵懒,素手拿着各色请柬,正望向自己,婢子福了福身,微低着头,问道:“表小姐,您可是有何吩咐?”
虽是表小姐,公子却极为重视,她一介婢子,自是怠慢不得。
沈素期放下请柬,面色狐疑:“初雪,为何会有人向我递请柬?”她许久不出门,京城中竟还会有关于她的传言,真是奇了。
名唤初雪的婢子,年纪与沈素期不相上下,却很是机灵,闻言也不闪躲,忽闪忽闪着眼睛,应着:“回表小姐,公子说了,您整日不出门,在家中难免会烦闷,便试着为您寻了些乐子。”
寻乐子,少爷当时的确是这般说,只是表情却……初雪抿了抿唇,主子间的事情,她不懂才是好的。
沈素期挑了挑眉,寻乐子?闵瑞文将她推了出去,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借机打探消息?让她出于风口浪尖?
理由皆有些差强人意。
思忖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沈素期收敛了思绪,亦调整了表情,初雪看得一愣,为何表小姐见公子还需这般注意?
闵瑞文一进门,便看到了桌上的请柬,初雪福了福身,识相的退了下去,准备茶水,出门时还顺便带上了门。
沈素期动了动唇,却未问出口,她现在寄人篱下,闵瑞文若无意告诉她,她问了也是白问。
闵瑞文坐了半响,仍未等到沈素期的质问。一抬眼,只见沈素期在摆弄那些请帖,挑挑拣拣,也未有一封在她手中停留。
心下了然,问道:“怎么?没有萋萋看中的?”许是他操之过急,过早将她推了出去,但这本就是早晚的事情,她逃不开。
言下之意,便是她沈素期必须要应下这些邀请了,手指在帖子上摩挲,面不改色的问着:“闵公……表兄,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声音明显在压制着什么。
闵瑞文一听,便知道惹了她不悦了,却是不答反问:“萋萋来京城是做什么?”
似是明知故问。
沈素期下意识应着:“自然是报仇。”
若非如此,她在世上无牵无挂,早便随着沈家那几百人去了。
只是闵瑞文之前便知道,现下问她,是为何意。
正想着,便听他开了口:“萋萋,你一个人报仇,太过玩笑了。你一介女子,若要在京城站住脚,与京城中那些千金少妇打交道,是迟早的事情。”
轻笑了一声,似是料到了沈素期现下心中所想,续而道:“你可莫要小看了千金少妇,一个女子,若没有名流的圈子,举步维艰。”
沈素期明显不信,摇了摇头:“表兄,你言之过重了,我志不在于交朋友,也无心去应酬那些千金小姐。我是来报仇的,其他皆不曾想过。”
这话便是拒绝了。
闵瑞文也不恼火,循序渐进着:“萋萋,那些千金口中,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亦会有人帮助你。你也可以学到许多,你今后会用得到的。”
一个人的力量有多么微弱,沈素期或许能够体会得到。
在京城中,名流圈子有多么重要,或许现在沈素期还不理解,但待她加入其中,收获利益,便自会清楚。
只是现在不知,对闵瑞文擅自做主的行为,有些反感。
沈素期摇了摇头,名流的小姐她见识过。三公主是一种,温雅慧是一种。对付这样的女子,费时费力,还讨不到好处,她有些乏了。
闵瑞文自知此事急不得,便在一众贴子中,随便拿了一个。打开扫了一眼,面色微僵,看向沈素期:“萋萋,或许容不得你拒绝了。”
将贴子递向沈素期,后者接过贴子,直接看向最后一行字:太尉之女,苏巧兮。苏巧兮?太尉与丞相、御史大夫并成“三公”,乃是正二品官员,在朝中地位不可小觑。
沈素期即便生长在桃乡,亦知太尉的地位不低,太尉之女,想必亦是京城之中千金们所追捧的对象。
但京城中千金颇多,她称病推掉,并无不可。
闵瑞文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摇头,耐心的解释着:“萋萋,太尉乃是正二品官员,与丞相之位相差无几。苏太尉只有苏小姐一女,对其疼爱有加,近乎溺爱。”
这最多算是家务事,但苏巧兮未辜负苏太尉的疼宠,十四岁便名动京城,与温雅慧并称琴瑟双珠。
温雅慧善琴棋书画,苏巧兮却是善女红。一手双面绣,京城女子无人能敌,与其作品相见,皆自叹不如。更有甚至,甘愿做苏巧兮的学徒。
苏巧兮自幼知书达理,聪慧过人,交际手腕颇强,在名流圈中如鱼得水。京城大半千金,皆与苏巧兮结交,就连温雅慧,亦要让苏巧兮三分薄面。
而苏巧兮颇受追捧,一是她乃太尉的掌上明珠,与其交好,自己脸上也有光;二是苏巧兮本人盛名,与之交好,便可沾些名气。
现下苏巧兮这样的人物,给一个只有空名的沈素期下了贴子,京城女子大多数是处在观望的状态的,她若拒绝或是称病推辞,无疑在打了苏巧兮的脸。
日后在名流小姐的圈子中,便很难再站住脚。
沈素期听到这里,方听出闵瑞文的用意,抿了抿唇,眼底三分凉意:“表兄的意思素期明白了,三日后,我自当准时赴宴。”
闵瑞文将她推到了众人面前,当真是为了她吗……沈素期不知,她只知三日之后,绝不只是一起赏花品茶便是了。
闵瑞文见她如此痛快答应,张了张口,却未说出什么。
也罢,迟早是要面对的:“萋萋,初雪学过礼仪与一些茶道花道,这几日便叫她告诉你一些社交礼仪,你安心准备着。”
言下之意,连她出门都不准了,沈素期收在袖中的手紧握,虽早便料到,她不会过于顺利,却未想到,举步维艰。
京城终不过桃乡,人心难测,她可谓是孤军奋战,不知能撑到几时。但事已至此,容不得她拒绝。
目送闵瑞文离开,待看着人走到门口,终是未忍住,喃喃道:“京城人,果真不可看表面。”
这话,乃是闵瑞文前不久叮嘱她的,现下却用在了他身上。
闵瑞文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脚步未停顿,终是消失在沈素期的视线中。
国公府,主书房。
祁裕如往常般,站在书案前,见祁国公不苟言笑的面色上,破天荒的有了一丝笑意,心中冷笑着。
祁国公拿起书案上的信笺,声音浅带一丝轻蔑,递向祁裕:“最新传回的消息,符相按捺不住了。”
符相?祁裕接过信笺,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面色却依旧滴水不漏。
符相挟持江湖寮寮主,池靖卿延缓回京。
祁裕放下信笺,信上的内容,已经可以证实之前的猜测,江湖寮最近的行动,确实与池靖卿有关。
只是有一点祁裕想不通,池靖卿为何会与江湖寮牵扯到一起。
祁国公冷哼了一声,言语间颇为轻蔑,自以为是道:“池靖卿果真不是个安分的,在琼玉城那样的地方,竟拉拢了江湖寮。只是江湖寮苟延残喘,现下更是一盘散沙。池靖卿与江湖寮合作,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祁裕想不通的,正是这一点。按理来说,池靖卿那样的人,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若江湖寮不可用,他现下所忙碌的,便成了多余的。
祁裕心中掠过数种猜想,却无一合理,池靖卿行事,素来叫人琢磨不透。
祁国公却稳操胜券的样子,冷哼了一声:“祁裕,人有失手,他池靖卿的决定,也并非全都正确,偶尔出现失误,实属正常,莫要将全部心思,皆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略显苍老的声音,透着以一股笃定,与过来人的自负,祁裕不动声色,心头却微惊。
祖父是在借此提醒他?莫非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祖父的监视下?
祁裕虽知自己身边有祁国公安插的线人,但牵扯到大局的行动,皆极为隐蔽,祁国公是如何知道,他这几日在关注池靖卿的动向。
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祁国公沉吟了一声:“近来皇上对朝堂上的事情颇为上心,许是莲太妃之死,许是池靖卿即将回京,皇上起了警觉。”
皇上太过留意朝堂上的风吹草动,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祁裕心思微动,从善如流:“皇上的后宫许久未充实,皇上还年轻,也应选些秀女了。”
祁国公目露几分赞赏,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祁裕退下:“你先下去吧,这事自会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