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堂主的话,煽动人心,不多时,房间中附和的声音,便嗡嗡地响在耳边。
赵子威抬眼,对上张堂主略带得意的目光,心中冷哼了一声,面色微沉:“张堂主一日是江湖寮的人,便终身摆脱不了江湖寮之人的身份。”话语一顿,竟勾唇笑着。
“江湖寮确不如前了,许是得罪了贵人,处处被人刁难着。”微微叹了口气,更是证实了自己这话。
议事堂本是微微嘈杂,但听了这话,皆安静了下来。
有些堂主带来的心腹沉不住气,看向赵子威,目光疑惑,便是张堂主,一时都有些猜不透,赵子威葫芦中卖的什么药。
江湖寮得罪了贵人,这话若是以往,说了便说了,可现下,江湖寮情况严峻,不知多少人生了叛离之心,赵子威这话,不是在怂恿着那些人,尽快离开吗?
赵子临端起茶杯,借此动作,看了赵子威一眼,这个弟弟,同王爷来往几次之后愈发觉得看不透了。
张堂主有些沉不住气,问道:“二公子这话是为何意,我们都应该明哲保身?”莫不是赵子威打算遣散江湖寮?
赵子威收敛了笑,眸中三分凉意,面露讥讽:“这是自然,”顿了顿,环视一眼众人,话锋一转,“但江湖寮得罪了人,若要离开,可要当心对方找上门来报复。”语气淡漠,颇有几分有恃无恐。
只听议事堂内,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赵子威心中冷笑,看来借机有意离开的人,不在少数。
王堂主微微点头,眼中尽是赞许之色。好一个四两拨千斤,若是吹胡子瞪眼地与张堂主争执,定会动摇了人心。
赵子威几句话,便将许多想要离开的人,安定了下来,并且这些人,恐怕再无离开的心思。
留在江湖寮,或许会有生命危险,但离开江湖寮,便会死得很快。一是敌人的敌杀,二是江湖寮内部人员的追杀。
躲得过初一,难逃十五。
先前欲随着张堂主离开的前钱堂主,听了赵子威的话,心下暗惊,不由庆幸,没有过早离开。
张堂主扫了一眼众人,见先前答应自己的人,现下大多动摇,当下恶狠狠地瞪了赵子威一眼,冷哼了一声,抬高了声音:“二公子有所不知,我等之前便预料到,江湖寮会有不测,盟主最是危险。”
面色得意,轻轻敲着桌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早在之前,便与皇上搭了线,皇上允诺,若我等投诚,定会善待。”语气尽是得意。
众人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张堂主的目光各异,轻蔑不屑的、敬仰的、赞赏的、认同的,各种目光交织着,张堂主冷哼了一声,像是宣告自己的地位。
赵子威面色微沉,却无震惊,张堂主若非有人撑腰,量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在这个时候宣告背叛。
只是他未曾想到,张堂主这样的小角色,竟会与皇上扯上关系,皇上何时眼皮子这样浅,连这样的人都看在眼里?
看向张堂主的目光,更是轻蔑,却知现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自乱阵脚。
赵子威定了定神:“张堂主好本事,竟攀上了皇上,难怪有恃无恐,晚辈先恭喜过张堂主了。”声音竟平静得出奇。
张堂主“哦?”了一声,冷笑着问道:“二公子这话是何意,莫不是也要与皇上合……”
话音未落,便被一道冷硬的声音打断,一直沉默的赵子临,忽然开口:“做皇上的走狗,不是何人都感兴趣。”声线冷冽,与赵子威的拐弯抹角,截然不同。
张堂主一时语塞,一手拍着桌子,竖着眉毛看向赵子临,却碍于赵子临的行事作风,未敢太过放肆。
却也咽不下这口气,冷冷的道:“大公子好骨气,只是不知这江湖寮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有骨气。”最后二字咬了重音,便成了嘲笑。
赵子临一手按上腰间的长剑,眸子微眯:“现下若不走,便无需走了。”言语间,杀气乍现。
在座之人,无人不知赵子临为人绝情,说一不二。他要做的事情,即便是亲生父亲也阻拦不得,更何况是旁人。
赵子临身手了得,在这里与之硬碰硬,讨不到半点好处,张堂主眼眸略深,掩去眼底的思量。
再不顾几人的威胁,站起身来,胸有成竹地道:“若有想要离开的人,现在跟我走,等我到皇上面前为你们说些好话,大家便是皇上的人了,从此衣食无忧,有皇上庇护。”边说边朝外走去。
赵子临按着长剑的手,倏然收紧,杀气蔓延。尽管如此,仍有人随着张堂主的脚步,一同出了议事堂。
有了第一人,后面便跟着许多,一开始还有人看着赵子威,满脸愧疚,可最后,走得那般自然,好似不是背叛。
不过一刻,人已走了过半。
赵子临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可还有人要走?”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听闻他此话,要走的人亦不敢再走,一刻钟之后,议事堂安静下来,也只剩了不过十几人。
王堂主深深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身后的心腹带着剩下的人退了下去。
屋子中只剩了三人,亦未有何不可说的话。赵子威难以言说此刻的心情,现下的情况也不容他多想。
抿了抿唇,便道:“为今之计,先将盟主救出来,其他的等盟主回来,我们再商议。”这一趟,赵长江只怕凶多吉少。
这一点三人心知肚明,只是赵子威与王堂主,仍怀有希望。
赵子临却现实得多,从方才起身上的杀气便未消失过,话不多说,起身道:“方才走得人,绝不可活得太久。”言下之意,他去杀了。
赵子威眼中掠过惊愕,亦起身,走到赵子临对面,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半响,才问出了声:“大哥,爹现在生死未卜,劫持爹的人,很可能与张堂主有关,现在你去追杀张堂主,伤害到爹,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圈套?”声音带了怒意。
赵子临却不以为意,眼神阴鸷,周身一股肃杀之气,闻言不过轻哼了一声:“二弟,爹有你来救,与我何干。”
赵子威瞳孔微缩,一皱眉,面露疑惑:“为何与你无关,大哥,现下生死未卜的,也是你的父亲,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赵子威难以理解,他大哥为何这般绝情。难道亲生父亲的性命,还比不过江湖寮的名声吗?
赵子临竟丝毫不为所动摇,仍是面若霜寒:“二弟,今天那些人走了,江湖寮更是危在旦夕。
若父亲回来,见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却是因为自己,父亲会作何感想?”
赵子威摇了摇头,仍无法理解。
赵子临却并不在意,继续道:“二弟,你太过重感情了。”留下这一句,便推开赵子威,径直走开。
赵子威怔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突起,看着赵子临离开的方向,忽地身影一动,一拳打在桌子上。
木桌碎了一地,木屑插在赵子威手上,他却毫无知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赵子临,你狠!”
竟绝情到如此地步,血肉亲情都弃之不顾,父亲若是知道有这样的儿子……
想到赵长江,赵子威当下冷静了许多,看着一地木屑,抬手掐了掐眉心。
一回身,见王掌柜仍在,自嘲一笑:“见笑了。”声音说不出的疲惫。
现下最重要的,是救出赵长江,至于赵子临,那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随他去罢。
王堂主摇了摇头,面色沉重,走上前,抬手欲拍赵子威的肩,手伸到一半,又落了下来。
赵子威察觉到他的动作,却未在意,现下无暇多想,赵长江半日不在,江湖寮便乱成了这个样子,必须要……
思忖间,只听“扑通”一声,脚下的木制地板,震了三震。
王堂主忽地跪在了身前,赵子威眉头微皱。便听他道:“二公子,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现下三公子在外未归,大公子置盟主于不顾,能够救盟主的人,只有你了。”一字一句,忠义之言。
赵子威弯下腰,将人扶起:“王堂主,按理我应叫你一声王叔。”此人乃是他父亲的故交,叔伯之称,皆不为过。
王堂主未推辞,点了点头,等着下文。
赵子威叹了口气,虽想避开,却不得不说出:“现下江湖寮的情况很不乐观,我爹被人劫持,能够做主的人,只有你我,我定会想办法救出我爹,只是这段时间,江湖寮……”
王堂主反应及时,接到:“二公子,你只管去办你的事。有我王某在一天,江湖寮便散不了!”哪怕只剩他一人。
江湖寮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岂会轻易散了,这样的事情,他决不会允许发生。
王堂主眼神坚定,在心中起了誓。赵子威闻言,却来不及动容,交代了几句,便走回房间。
无需多想,现下可以找的人,只有一个,但那人即将回京,他需有合适的理由,将人留下来。
赵子威自认池靖卿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此次回京,应不全然为了沈素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