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见温雅慧进去,轻微摇头,似乎对此事不大看好。感觉到身旁那小太监在戳自己,便看向他。后者朝某个方向使了个眼神:“师父,您看。”
哲理说着他的视线看去,心头一惊,忙走上前去,边行礼边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来人正是沈素期,她一袭浅粉色披风,素净却不失高雅。
若桃花般的面孔带着浅笑,道:“公公,皇上还在忙吗?”说话间,朝御书房内望了一眼。
哲理想到适才发生之事,略微迟疑,很快便反应过来:“回娘娘,皇上这会儿召见了顾将军,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谈妥,娘娘您不妨晚些时候再过来?”又补充着,“奴才定会将您来过的消息带到。”
沈素期微怔,下意识便想询问池靖卿召见顾将军是何事,但转念一想,自己着实不适合过问政事,便打消此念头,道:“也好,既然皇上政务繁忙,本宫便不前去打扰了,公公等皇上处理好事情,将这汤带给皇上。”
说吧,回身从清和手中接过托盘,递向哲理。
后者接过托盘,忙道:“娘娘放心,奴才定将东西带到。”看着沈素期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沈素期丝毫未怀疑哲理的话,也并不知在书房内的并非顾将军,自然就不知温雅慧到底与池靖卿谈了什么。
一刻钟后,哲理见温雅慧离开,便快步进了书房,托着托盘,道:“皇上,适才皇后娘娘来过,让奴才将这汤带给您。”
池靖卿提笔的动作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异色,道:“她还说了什么?”
“回皇上,皇后似乎只是来给您送汤的,送到便离开了,”哲理略微思索,“皇上赎罪,奴才见漠北王妃在,便擅自欺瞒皇后,说是您召见了顾将军……”
池靖卿略微叹息:“将东西放这,你先退下吧。”温雅慧回来之消息,只可隐瞒一时,且她已为人妇,更没什么可避讳,这样一来反而像在遮掩什么。
哲理将托盘放在龙案上便退下,池靖卿掀开汤碗上的盖子,将其拿在手中,碗还是温的,他拿起汤匙,动作优雅,满眼的若有所思。
沈素期并未立即回凤栖宫,而在梅园逗留片刻,折了些花枝才回。
清和怀抱着花束,人面比花娇,轻嗅着冷香,笑道:“回去拿个瓶子插起来,也定然能活。”
沈素期摘下一片花瓣,花瓣上还挂着雪化作的露水,将花瓣放在鼻下轻嗅,道:“这可不行,等晚些时候下雪了,再采些雪水,与这梅花一同泡了,做花茶喝。”
原是带回去煮茶的,清和浅笑着打趣:“娘娘这般懂得享受,若皇上来凤栖宫,也有口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素期放下花瓣,轻应了一声:“这硕大的皇宫,也没个有趣的地方,若不给自己找些乐子……”
池靖卿时常忙碌,陪她的时间并不多,她若不为自己找些事情做,如何度过一日又一日。
清和微怔,但见她侧颜不像适才那般欢快,暗暗责怪自己多嘴,灵机一动,道:“娘娘若是还觉得无趣,那一有空闲时间便过来的皇上岂不是要喊冤了。”
果不其然,沈素期神色有所转变,莞尔一笑,回身在她额头上一点:“多嘴。”声音藏不住笑意。
清和娇嗔一声,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额头,一放下手,才朝前方看去,但见凤栖宫门前有一女子,不知等了多久,正四下张望着,心下纳闷,道:“娘娘,似乎有人在等您。”
“在哪儿?”沈素期抬眼看去,唇角还未收敛的笑意微僵,但转瞬便恢复如常,“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被送去漠北和亲了,怎么会出现在大越的皇宫,池靖卿也知道此事?为何自己却没有听他提起过。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
清和听她这口气,虽还不知那人的身份,却也料想到了一些二人的关系,当即闭上嘴巴,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似乎对方也察觉到了她们,缓步走过来,走到沈素期身前,略微犹豫,终未行礼,唇角带着浅笑,一如从前般柔着声音:“许久未见了,皇后娘娘。”后四字咬了重音,似乎未料到沈素期竟然当得了皇后。
沈素期早便不是从前的她,面对昔日的情敌,模样大方得体,笑容更是无可挑剔:“好久不见,漠北王妃。”一如温雅慧的口气,却有底气得多。
她一双杏眸既有坦荡,亦带着自信,爱情会让人变好,这话放在她身上恰好。
温雅慧暗自深吸口气,面不改色,朝凤栖宫的入口看一眼, 道:“不知可否有幸进去与皇后娘娘叙旧。”
从二人的口气中,清和也听出了不对,当即看向沈素期,眼底略带担忧。
沈素期亦不扭捏:“自然,王妃是大越的贵客,讨茶喝岂会被拒绝。”
换言之,温雅慧即便回到大越,也不过是以客人的身份,既是客人,她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温雅慧面色略微一白,眼底掠过异色,旋即整理好表情,随着二人进了凤栖宫。
正厅。
清和将梅花花枝插在瓶中,便退了出去,春水奉上茶水,站在沈素期身侧。
沈素期坐于软塌上,矮几上摆着茶水点心,她端着茶杯细细抿着,丝毫没有开口之意。
温雅慧坐于软塌对面的椅子上,见她半响未开口,亦端起茶杯,捧在手心,余光瞥见她身侧的春水,道:“娘娘身边的丫鬟着实养眼,只是本王妃与娘娘叙旧,有外人在似乎有些不便,不知……”
春水顿时心生警惕,偏头看着沈素期,生怕她也同意让自己先下去。
后者垂着眼看着杯中的粉红色梅花花瓣,缓缓道:“春水并非外人,何况再过半刻便是本宫午睡之时,春水还要留下来伺候着,王妃若有话,也不必避着人。”这话便是不同意让春水出去了。
春水心下一安。
温雅慧提议遭到拒绝,也未表现出不悦之色,环视四下,恍若无事:“看娘娘如今的生活,如何也想不到当初被皇上收留的少女竟是如今端庄得体的娘娘您。”
从前在王府之时,她还是池靖卿的未婚妻,而沈素期不过一个无依无靠,靠人施舍才得以存活的乡野丫头罢了。
如此明显的贬低之意,沈素期岂会听不出。却淡然一笑:“王妃说的极是,当时王妃就要嫁给皇上,与皇上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本宫也想象不到会变成如这样子。”
且当时温雅慧虽被指配给池靖卿,心上人却是当时还在位的皇上池靖远,只怕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被心上人送到千里之外蛮荒的漠北。
温雅慧刻意维持的带着微笑的面孔出现一丝龟裂,收在袖中的手紧握,又接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当下茶杯的刹那,神色恢复如常,道:“时过境迁,眼下本王妃虽比不上从前,但好在有皇上网开一面,在这宫中也可有一席之地。”
说话间,目不转睛看着沈素期。
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不向来是后宫的妃子拿来炫耀的话,温雅慧又是何出此言?难道她已经与池靖卿见过面?
沈素期心中虽有疑惑,表面上却镇定得很,道:“哦?莫非王妃要在皇宫中长住?时间若太长,您的夫君也该想念的。”
温雅慧被戳中痛处,面色不大好看。若不是她夫君病故,她岂会被没有良心的漠北皇室之人送回来。
她面色有些挂不住,再次喝茶掩饰。
沈素期脸上露出一丝浅笑,看向春水,道:“看来王妃很喜欢这茶,等下王妃走时赠与她一些。”
春水福了福身,道:“是,娘娘。”
岂料温雅慧面色一僵,忽而想起什么,忙快步出去,扶着墙干呕。
沈素期心头微惊,她该不是要讹人?朝窗外张望一眼:“春水,你快去看看她怎么了,若身体不适,便让人送回去,再让太医去看看。”
不知为何见此模样,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春水见她有些紧张,忙不迭的跟出去。
人刚出去,便听又有脚步声传进来坐在床榻边朝门口望去:“春水,她怎么样?”
话音落,未等来春水的回应,却等到一到低沉的声音。
池靖卿适才见温雅慧在院中,几乎可以想到二人皆说了什么,也未让人通报便进来。却不料一进门便听见她询问温雅慧如何,不由失笑,道:“宫中有太医,素素不必担心无关紧要之人。”
这话不仅将温雅慧的地位拉低,亦表明自己对温雅慧绝没有另眼相待。
沈素期想到适才温雅慧的话,现下也有些难以释怀,回收目光,道:“我自然不担心,只不过人在我宫中出事,若皇上怪罪下来,岂不平白为我自己添麻烦。”
池靖卿哭笑不得的上前捏了捏她的琼鼻,道:“朕有那么不讲理?”话音落,走到矮几的另一边坐下。
沈素期一时未回应,他也不急,环视一眼,待看见椅子边摆着一茶杯,心下了然,转过头看向她:“适才温雅慧可是喝了被杯中的茶水?”
见她面露不解,便知自己料对了,道:“难怪她会出去吐,定然是恍然想起自己怀有身孕,不便饮茶了。”这话说的极为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