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作罢,放下玉笛,未看向他,道:“难得有人欣赏小王的笛声,就冲此点,小王决定以身相许。”声音邪肆,闻言便可想象得出此时他是何种戏谑的表情。
面具微怔,这声音与自称,怕是整个大陆也找不出第二个。心中略有诧异,实在想象不出裴无忌那样的人竟会做出月下吹笛子这般风雅之事。
裴无忌似乎料到他的想法,道:“是不是很难想到小王会吹笛子?”说着,晃了晃手中价值连城的玉笛。
“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笛子,”面具上前几步,“大半夜的听闻笛声,我还当闹鬼,便寻出来看看罢了。”
闹鬼?
裴无忌有些哭笑不得,分明适才还听得享受,现下说什么闹鬼,真是傲娇得可爱。旋即顺着他的话:“现下你见了‘鬼’,有何感想?”
面具一时语塞,便再未搭话。不久后他便要回明召,眼下他们也不应当再见面,见面越是频繁,也只是会让离别之时更为感伤罢了。
思及此,道:“既然是你,我便回去了。”转身便朝来时方向走去。裴无忌快步跟上,从他身后将人拉住,道:“若不是小王,你便不回去了?”语气难得的认真。
“你这是什么话?”面具一皱眉,语气略带不耐,“深夜在宫中吹笛,扰民,是故我才寻过来……”
裴无忌上前两步与他并肩,偏头看向他:“原是被小王吵来的,那小王便不再吹这笛子,赠与你如何?”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出面具的不耐。
后者不假思索拒绝:“我不会。”
“我教你。”
面具再次语塞,莫非他不觉得他们不再见面会更好些?但见他神色与往常无异,停下脚步,与他对视,道:“裴无忌,雪停了,你也将要回去了,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莫要再见面的好。”
裴无忌随之停下脚步,还当自己听错了话,道:“不是还没有回去,若你点头,小王大可以直接带你一起。”如此他们也就不必面临分开了。
“难不成你的婚礼缺少一个伴郎?”面具一时冲动,便将此话说出,随后才意识到古代没有伴郎,“你回去之后,不是就要与宇文念柔成亲了。”既然要成亲,他跟去做什么。
裴无忌看了他半响,将人看得发毛,慢悠悠的开口:“原是因为这个,”顿了顿,“即便与她成婚,也不影响我们什么。”那婚姻也不过是个仪式罢了。
面具张了张口,却未再说什么。
裴无忌仍当做他介意此事,道:“明召你随时可以来,顿了顿,“再者我也并非明日便走,现在便说这些话未免太过感伤。”
面具仍执着于自己的想法:“既然终将分别,长痛不如短痛。”
裴无忌凝着他的双眼,那一双眼中神色复杂,且带丝丝痛楚。他心头微沉,态度略微端正,道:“即然早便知会如此,当初又为何要答应我。”见他微怔,续而道,“如此我们才更应当珍惜眼下才是,管他日后会如何。”
他向来都履行及时行乐这一点,会说出此言也不足为奇。
面具略微叹息,银面下神色黯淡,半响,道:“也罢。”他人就在眼前,如何抗拒得了。
裴无忌满意的揽过他的肩膀,琉璃眸映着柔和的月光,道:“小王教你笛子吧,刚好打发时间。”
他走后,面具空下来的时间便多得多了。后者似乎想到此点,便未拒绝。
月色下,两人不惧严寒,一个认真教,一个仔细学,阵阵笛声在竹林中传开。
某一偏僻院落中,一女子被这笛声惊醒,慌乱的叫来贴身侍女:“夏儿,是谁在吹笛子?”声音略带沙哑,似经历过无数风霜。
夏儿快步走上前,侧耳细听,道:“回王妃,奴婢也不知,但听闻这声音似乎从竹林传来。
“本王妃需要休息,去告诉那人不准再吹了!”但见夏儿无动于衷,不由抬高声音,“你没有听见吗?本王妃命令你去让那人不准再吹了!”
夏儿面露为难之色,踌躇了半晌,这才吞吞吐吐道:“王妃,这是……大越。”
温雅慧神色一僵,半响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是大越啊,她只是一个被送回来的女人,谁会将她放在眼里,何况胆敢深夜在宫中扰民的人,地位岂会太低。
她神色恍惚,喃喃道:“这里是大越……”分明家就在不远处,她却不能回。她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月关,思绪不知飘散到何方。
翌日,早朝。
温雅慧被送回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朝堂之上,温雅慧之父温尚书再不能平静,待皇上将要事宣布之后,便提起自己的事,道:“启禀皇上,臣听闻漠北将先前和亲的女子送回,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池靖卿早便料到温尚书今日定会过问此事,不假思索道:“漠北的王妃,朕自当好生款待,这点温爱卿大可放心。”见温尚书欲言又止,也未再理会,“若无事,今日便到此为止。”说罢,缓缓起身。
温尚书还未询问完,眼下也只能跟随着众臣一同恭送。
池靖卿从朝堂殿后门走出,便见温尚书等候自己。后者见人出来,上前几步,双膝一跪:“臣参见皇上,皇上,漠北王妃她……可还好?”
询问之时,险些老泪纵横。可怜天下父母心。
池靖卿对他等候自己未有半分意外,道:“她一切都好,朕亦会派太医好生照料,温爱卿不必担心。”这话与适才没有两样,温尚书岂会不担心。
他斟酌半响,仍道:“皇上,臣可否与王妃见一面?”顿了顿,“若不可见面,臣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姿态恳求,模样让人动容。
“温爱卿,后宫这等地方,怕是不方便。”池靖卿想也未想便拒绝,“何况温爱卿要明白,你与温雅慧的身份不比从前,眼下你要见她,让朕很难做。”
温尚书迟疑半响,仍未放弃要见人,道:“臣知道这会让皇上难做,也请皇上能够体谅臣这个做父亲的心情,臣不见她一面,着实心中难安……”
池靖卿不耐的皱起眉,道:“温爱卿,朕再三强调,莫非你听不明白朕的话?朝臣不可踏入后宫,请你记住这点。”说罢,迈步朝前走去。
温尚书抬起透露,见他背影坚决,顿时老泪纵横。
而此事传到温雅慧耳中,她亦难以平静,当即便要去祈求皇上。
夏儿忙将人拦下,道:“王妃,您不能去,皇上将你安排在此处,便是不想被您打扰,您现在过去,只会惹皇上心烦。”
语气中亦带着焦急,若不能将人拦下,怕是自己也要受罚。
“夏儿,你让开,”温雅慧扶着腰身, 便朝外走去,“我父亲急着见我,定然是家中出事,我要去见皇上,皇上定然不会不顾及往日情面的,你快让开。”
仅凭从前池靖卿对自己的心意,她便觉池靖卿定然不会不见她的。
“王妃,您真的不能去……”若是顾及往日的情面,岂会连她父亲都不让见。夏儿未将这话说出口,但也未放她过去。
温雅慧站稳脚步,冷下脸:“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我做事,让开!”声音比适才严厉得多。
夏儿肩膀一抖,怯怯的看着她,却仍不肯让路。温雅慧一时也顾不上太多,将人往旁边一推,便快步出了门。
她的住处距离御书房实在是远,远到她双脚都快要冻僵了才看到影子。当即快步上前,正要进去,忽然被人拦下。
哲理看着眼前的女子,略微思考,便明了此人身份,道:“奴才见过王妃,皇上正忙,您晚些时候再来?”若聪明之人,怎么也听得出话中的逐客之意。
但温雅慧一心想见池靖卿,即便冰雪聪明,眼下也是反应不过来的,朝他身后张望,满口自信道:“你是谁?我要见皇上,你去告诉皇上是温雅慧找他,他定然会见我。”
哲理却是半步不让:“皇上他当真繁忙,当真无时间见王妃,王妃还是……”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见我!”温雅慧忽然提高声音,“你快些进去通报,他见不见都还不一定!”
哲理仍是那套说辞,不见就是不见。
温雅慧四下一看,守卫较多,她无法硬闯,倏然灵机一动:“皇上,我有事情找您,您先让我进去——”
哲理心头一惊,还未阻止,书房中便传出声音。
“朕有要事,不见。”声音不带半分温度。
哲理借着这话便道:“王妃,您听见了,皇上他当真是有事情,没有时间见您,这天寒地冻的,您先回吧。”说罢,便看向旁处。
温雅慧岂会这么容易便退缩,仍高声道:“皇上,请您看在往日情面上,见我一面,我真的是有要紧的事情求您。”声音带着悲腔,若不能说服池靖卿,至少还可让他心中难安。
哲理轻微摇头,面色不耐,刚要继续劝阻,里面便传出话来:“进来吧。”
温雅慧面色一喜,忙看向哲理:“本王妃不是说过皇上会见我,还不快开门!”俨然变了一副口气。
哲理闻言也不恼火,看了眼旁边的太监,后者上前为她开门。
温雅慧深吸口气,快步走进去。走过门厅,但见池靖卿一身常服,坐在龙案之后,低头批阅奏折,想来当真是在忙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