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期笑着朝另一侧躲去,但听门外有小僧来叫他们去吃饭,略微收了些许笑意:“我们先去用膳,晚些还有事情要做。”
池靖卿却不紧不慢的回绝了那小僧,为她整理着凤服,道:“祭天需沐浴焚香,事后再用早膳,所以我们先去佛堂祭拜。”顿了顿,“素素饿不饿,不如我们还是用些早膳再过去吧。”他虽可以不吃早膳,但她应会饿。
“祭天重要,我还不饿,”沈素期道,“住持他们应当也在佛堂等我们。”他们来之前便告诉过住持,今天举办祭天仪式,护国寺上下皆在为此做准备。
池靖卿未再询问,便带她一同出门,刚走出房间,便见段喃不知等了多久,见二人出来,自然的行礼,道:“皇上,住持等人皆在佛堂,臣护送您与皇后过去。”
池靖卿点点头,三人朝佛堂而去。
住持等人见三人终于出现,边施礼边道:“贫僧等参见皇上。”一礼作罢,站直身体,双手合十:“祭天之前,还请皇上与皇后娘娘先焚香。”
池靖卿走上前,接过三根香,其余人皆跪拜佛祖,唯有他这九五之尊仍站在中央。
住持念着佛语,末了朝金色的佛像一拜。
焚香过后,众人移步至佛坛,此处已布置妥当。
最前方一祭台,上摆水果与微型香炉,段喃与沈素期皆在距离祭台三丈远的位置停下脚步。
池靖卿独自走过红地毯,在最前方停下脚步,他身姿笔直,宛若神邸,手持佛香,望向灰蒙蒙的天际,道:“朕即位之年,偶遇天灾,生灵涂炭,朕深感痛心,特此祭拜天神,念及百姓之苦,朕之诚心,网开一面……皇天厚土为鉴!”
一番诚心至极的说辞下来,后方的主持带众僧念着佛经,以为盼望可感动苍天。
池靖卿朝天际拜了三拜,高大尊贵的身躯弯下又站直,行过礼后,上前将香插在香炉之中。一刹那间,雪竟停止,灰蒙蒙的天空似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撕裂,露出长久不曾露面的太阳。
阳光普照大地,照得雪面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照得城中百姓热泪盈眶,佛坛之内的僧人纷纷跪拜,沈素期无比震撼,本以为这雪还会再下两日,未想到今日竟然便停了!
池靖卿背对着他们,是故无人看得见他面色竟丝毫未变,仿佛早便料到这雪会停,这天会亮。纵然如此,他仍后退两步,朝天际又是一拜。
城中百姓皆打开家门,走上街,难民出了难民营,一同仰望着放晴的天,热泪还未干,他们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
“雪停了雪停了,这下咱们都有救了。”不知是谁忽然一句,百姓也都回过神来。
“昨日皇上去护国寺祈福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想来定是皇上的诚心感动上苍,这雪才终于停了!”
众人犹如醍醐灌顶,纷纷朝护国寺的方向望去。
“皇上乃真龙天子,必然是得老天爷庇佑,今天雪停,都是皇上的功劳,我们定要好好感谢皇上才行。”
“现在雪停了,又有皇上给的粮食,只要我们度过这个冬天,明年必定是个好年头。”
“瑞雪兆丰年,说的就是这个理!”
一时之间皇上的美名迅速传开,既有说他是真龙天子的,亦有人说是乃是龙王转世,专门来为他们度过难关的。
池靖卿等人离开护国寺,回去之路上,耳边尽是百姓感激之言。
沈素期本有些困倦,但听百姓之言,愈发精神,亦觉得神奇,瞄了池靖卿一眼:“莫非他当真是上天注定的天子……”
似乎除此之外,再想不到任何说法来解释为何他祭拜过后,雪便停止了。
沈素期哪里想得到自己所惊奇的现象皆是作假,便当真生出崇拜之意。
池靖卿闻言微勾起唇角,暗道一声傻瓜。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若祭拜当真可让大雪停止,他早便祭拜了。
决定来护国寺之前,面具便从青钟那里得到消息,这雪今日辰时便会停止,他不过掐算着时间祭拜,这才形成是因祭拜雪才停止的假象罢了。
既然她还不知道此事,便让她盲目崇拜下去好了。
马车驶进皇宫,在凤栖宫门口停下,刚下马车,便见面具似乎等候多时,见两人回来,忙上前道:“皇上,您回来了。”虽未直接说明有事,从他的表现上也不难看出。
池靖卿看他一眼,道:“朕先将皇后送回去,稍后便来。”
沈素期心下会意,从池靖卿手中抽出手,道:“皇上,国事为重,已然到了门口,臣妾自己回去便好,皇上先去忙国事吧。”
话音落,但见清和带着春水春桃两人出来迎接。
池靖卿见下人出来迎接,便放心许多,道:“晚膳朕再过来用。”说罢,看着沈素期进门,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负手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面具跟在他身后半步远,道:“皇上,漠北将温雅慧送回来了,据闻温雅慧已怀有身孕,属下已经将她安排在一处较偏僻住处。”
该来的仍是来了,温雅慧去和亲乃是池靖远之举,眼下被送回来,这烂摊子却要池靖卿来收拾。
自古以来哪有和亲之后又被送回来的,温雅慧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从前池靖卿的确对温雅慧动过心思,但现在他心中只有沈素期一人,温雅慧又算得了什么。是故即便听闻温雅慧就在自己不远处,也连眼都未多眨一下,道:“既然怀有身孕,便送回温府吧。”
大越与漠北交战,温雅慧身为大越朝臣的女儿,势必遭受许多冷眼,没有被害死已是万幸,眼下大越与漠北停战,漠北将丧夫的温雅慧送回来,岂不是为了恶心他们的。
面具一时没有应下这话,道:“皇上,温雅慧腹中的是漠北王室之子,若送回温家,怕是不大妥当。”
温雅慧的身份与先前大有不同,自然不能随便应付了。且大越与漠北刚签订休战书,这时将漠北皇室中人送到臣子家,若让漠北王室知道,只怕会多心,且传出去,也不好听。
“啧”池靖卿对待此事并没有什么耐心,“那便先这样安排吧,让温雅慧少出去走动,其他朕自会处理。”
面具应一声,又道:“皇上,先前随司政等人送来化龙草的江湖寮之人已然找到,您亲自来问?”
先前沈素期要见的人现下已经找到了,池靖卿多半是要看到。
果然,池靖卿对此事要亲力亲为。
御书房,那人在此等候多时,但见池靖卿出面,恭敬地行礼。
池靖卿走到龙案后坐下,将人打量一眼,询问道:“你可曾在雪山见过赵子威?”声线低沉,不怒而威。
那人忙应道:“回皇上,草民当时与寮主在一起,寮主还让草民向您与皇后带句话。”顿了顿,“寮主说,他日后便无法再向父亲尽孝,无法再……再见到皇后,只盼望皇后身体可恢复,莫要再记起他。”
人走之后,池靖卿独自恍思考着这话,既是要他与皇后莫再记起他,便说明他极有可能已不在人世。他以性命换来化龙草,再救活沈素期……
当真狡猾。
如此沈素期定然会一生难以忘怀,亦无法释怀。
大雪过后,官府出动士兵,清扫路上积雪,为百姓重修房屋,不过两日的时间,京城便恢复原来的模样。
百姓因雪停而欢喜,便有人因雪停再无法开怀。
凉月殿。
餐桌上,虽只有四菜一汤,味道却让人流连忘返,只是再美味的食物,眼下也无人动心。
三人坐在餐桌旁,气氛微僵。良久,裴无陌率先开口,道:“雪停了,官道上的积雪士兵也清理出来了,最多三日后,我们便可以回明召了。”
宇文念柔心头一喜,抬眼看向裴无忌,却见他神色平淡,不仅没有欢喜之意,甚至带着一丝不耐,心头的欢喜顿时转为失落,轻声道:“小王爷似乎不大想回去。”
回明召便意味着要与她成婚,他自然不愿。
只是纵然他不愿意,这婚也要结。
裴无忌语气淡淡:“小王怎会不愿,回去便可了却你一桩心事,小王向来怜香惜玉,自然要成全你。”话虽如此,却半分甘愿之意也听不出来。
宇文念柔眼睑微垂,一双水眸像含着雾气,抿唇不语。
裴无陌看着自己年纪最小的弟弟,岂会不知他心中是何想法,一时也说不出口劝诫之言。
与此同时,面具望着放晴的天色,眼中神色复杂。他手中拿着一块奶白色的羊脂玉,玉体温润,似乎一不小心便会从手中脱落。
他便这样在窗边站着,从天色明朗站在月明星稀,冷风阵阵的灌入房间。
倏然,一道笛声从远处传来,声音夹杂着凌厉,似有刀剑之声隐藏其中。虽未见那人,却也想象得出,应是明铁骨铮铮的男子,月下吹奏。
他听得久了,便生出去一探究竟之意。出门便踏月寻着笛声,声音越发清晰,他反而放慢脚步,不忍太过上前打扰。
但见竹林中一道顷长的身影,影子被月光拉长,他手执着玉色的长笛,全然陷于笛声之中。面具但见那笛子,心下了然,难怪声音听着有些空灵,原是玉笛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