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殿。
内务府的宫女们在院中椅子排开,手中皆托着东西,或精致衣物,或金贵首饰,且皆放在红布之上。
内务府总管方公公站在院中宣读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促进两国交好,安国与大越即将联姻,怀平郡主贤良淑德,宜室宜家,正是联姻的不二人选,十三王爷正值待娶之年,两人门当户对,年纪相仿,乃天作之合,特与安国皇帝商议,于十二月二六完婚。钦此!”
短短几句,便将联姻之事确定下来。
方公公念过之后,收起圣旨,对着房门紧闭的偏殿道:“怀平郡主,您接旨吧。”
东侧偏殿仍未有动静,想来苏夙仍无法接受自己即将嫁人的事实。
苏夙不出门,方公公便只得站在院中等候。就在僵持之际,西侧偏殿的门开了。
苏琦走出房间,脚腕处的铃铛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面色稍带疑惑,上前问道:“公公,我姐姐她不肯接旨吗?”秀眉微蹙,说话间,眼波微转,朝苏夙房间看了一眼。
方公公略微低着肩,迎上笑容,道:“怀平郡主的确未出来接旨,但奴才奉皇上之命行事,若不能将圣旨交到怀平郡主手中……”余下的话未说出,但其意显然。
苏琦稍作思量,浅笑道:“姐姐似乎愈发不喜见人,想来院中人太多,她不大好意思出来,若公公不介意,便将圣旨交给我,我带进去交给姐姐。”说话这提议时微微提高声音。
能爬到内务府总管太监的位子上的人多半是人精,方公公岂会听不出,当即附和:“如此便麻烦您了。”
偏殿内,望莲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闻此言,忙看向苏夙:“郡主,三小姐她要进来送圣旨了。”苏琦若进来,少不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何况眼下苏夙地位不如从前,岂能受得了这般落差?
苏夙亦从适才便在听着外面的动静,这话自然亦听见了,娇颜薄怒:“本郡主的事情何时要她来管了!真是多管闲事。”
相比于她的恼火,望莲相对冷静,小心翼翼的提醒:“可是郡主,您若再不出去,圣旨便真的要……”
苏夙面露不耐,语气中也尽是不耐:“无需你提醒,本郡主也清楚。”
但不耐归不耐,望莲的话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她越是不希望成婚,婚事便越发逼近,池靖卿即有意为难她,即便她躲着不出去,婚礼那天也终将到来。
她避无可避。苏夙越是清楚,便越不愿意面对,难道是她当真要嫁吗?思忖间,外面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
儒雅且温和,她最熟悉不过,正是祯温谨,这个时候他怎会出面?
祯温谨从房间中走出,苏琦便退到一边,福身行礼:“见过皇叔。”
他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点头算作应答,又看向方公公,道:“方公公,郡主身体欠佳,圣旨本王代她收下了,你回去禀报皇上,下月六日,郡主将会准时参加婚礼。”
扫过方公公身后的宫女,续而道:“至于这些东西,先送进本王的房间吧,这样你回去之后也好有个交代。”
方公公能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自然乐意,再者交给祯温谨,远比交给苏琦要好交代得多,当即道:“有王爷出面,定会事半功倍,如此奴才也便放心了。”换言之,适才要交给苏琦,他多少有些不放心的。
圣旨到了祯温谨手中,方公公的任务完成,便没有理由再逗留下去,等宫女将东西送进正殿,与他打过招呼便离开。
苏琦虽未拿到圣旨,无法亲自交给苏夙,但祯温谨必定会比她还要负责。她看过去,道:“皇叔,从前姐姐在家族中颇有地位,难免有些骄纵,倘若她言语有不得当之处,侄女愿替姐姐向皇叔赔罪。”
言下之意,苏夙因性格骄纵而出言不逊皆因她将自己地位想得过高,以至于现在竟敢不接圣旨。
祯温谨虽不喜争辩,却并非没有脑子,苏琦是何人他清楚,犹如清楚苏夙是何人,略微点头:“辛苦你了。”语气之中虽尽管敷衍,但让人生不出反感之意。
苏琦见他朝东侧偏殿走去,识趣的后退几步,略微低头,唇角微微勾起。
望莲透过窗纸看见他走过来,忙道:“郡主,三王爷过来了。”且手中拿着圣旨。
苏夙面色不大好看,祯温谨出面的那刻起她便想到会发生什么,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破灭了。
祯温谨走进房间,未去看苏夙是何反应,自顾自的道:“怀平,六日后便是你的婚礼,届时本王会代表安国出席,也算保全苏家的颜面,”话音一顿,“事情已定,由不得你拒绝。”
“倘若我誓死不假呢?”几乎想也未想,苏夙便直接问出来,脱口而出后才发觉有些太过决绝,但已容不得她改口。
祯温谨终于看向她,目光只停留一瞬,淡淡收回,道:“苏家家主已担保你与十三王爷的婚事,你若死了,令苏家蒙羞,且抗旨不尊乃是死罪,你要置苏家于死地吗?”
苏夙顿时沉默,自己若死了,第一个被连累的便是母亲。苏琦进宫后,她娘定会将自己母亲从父亲身边挤开,而父亲……那个权力至上的男人,会顾及往日情面吗?
祯温谨不顾她是何感想,续而道:“无论如何,此次婚事皆会进行下去,你可想过嫁人之后的生活,若十三王爷得知你百般推辞,又会如何对你。”
苏夙反抗还来不及,怎会去想婚后的生活。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男人,她又怎敢去想。思忖间,神色犹豫,心中已有动摇。
祯温谨将圣旨放在桌上,道:“明晚大越皇帝举办宴会,届时可看见你未来的夫君。”
若见过面,便算不得素未谋面了。
苏夙还未来得及开口,祯温谨便出了门,唯有桌上那刺目的明黄色圣旨还在提醒着她,她完全抗拒不了。
望莲跟在苏夙身边多年,对她的脾性甚是了解,但见她露出心如死灰般的表情,抿了抿唇:“郡主,明晚您便可以看到十三王爷了,或许是位合适的男人,您莫要太悲观了。”
声音越发的小,并非被苏夙的怒火吓得不敢继续,而是见她表情始终未变,自知说下去也无益。
方公公将圣旨带到,便回去复命,说到祯温谨代接了圣旨之时,看了眼池靖卿的反应,才继续说下去:“皇上,整个过程怀平郡主皆没有出面,奴才斗胆猜测,她若抗旨不尊……”
池靖卿批阅奏折的手未停,不假思索的打断道:“她没那个胆子。”顿了顿,“事情准备妥当之后,便着手准备皇后册封所需要的物品,另派人去护国寺请主持选一良辰吉日。”
提起沈素期,他显然更有耐心,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
方公公露出笑容,连声应着:“是,皇上请放心,内务府上下必定尽心竭力准备。”
方公公退下后,哲理走进来,道:“启禀皇上,顾将军求见。”
池靖卿动作一顿:“请顾将军进来。”
顾将军迈着大步,似乎很是急切,进来便道:“臣参见皇上。”
“赐座。”池靖卿放下毛笔道,“顾将军匆匆而来,可是军中出了什么意外?”
提起此事,副将军忍不住叹息:“回皇上,军中确实出了事,您还记得两个月前漠北太子带领的那批军队吗?”
当时水攻之后,漠北还剩四万士兵,那晚打斗,有近半的漠北士兵选择投降,虽只有不足两万人,但在军队之中仍具有威胁力。
这点池靖卿自然记得,且在前几日与漠北之战时,他还曾担心这两万人会从内部接应漠北军,好在这类事情并没有发生。
原以为那些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了,莫非出了乱子?池靖卿稍作思量,道:“那些士兵闹事了?”
“若只是如此还好,”顾将军自打进门便紧锁着眉头,“前几日漠北军队中亦有高达五万士兵投降,已经尽管避免让他们接触,但两次投降的漠北军队仍碰面了,且有意从内部瓦解我军。”
也可以说这次漠北投降人数之所以这么高,也正因漠北有什么计划。
池靖卿几乎未考虑便明白这点,很显然,漠北的计划已然完成大部分,而他们首要做的便是尽快阻止。
他沉吟思量着,续而问道:“先监督漠北士兵,莫要打草惊蛇。”顿了顿,“漠北士兵近七万人,不到迫不得已,莫要与他们硬碰硬。”
顾将军听出他话中之意,这与他来时所想到的有些出入,不由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放任他们?”
“暂时提防,”池靖卿道,“漠北不肯善罢甘休,我们也不可太过被动,容朕想想应当如何应对。”
他将话说到这里,顾将军便不好再说什么。
顾将军退下后,池靖卿思量片刻,便起身朝外走去。
“皇上驾到——”
凤栖宫响起一道高亢的嗓音,沈素期急忙将手中的东西塞到靠枕下面,清和虚扶着她下地。
一息之间,池靖卿便已走进来。
沈素期作势行礼,池靖卿拦下她的动作,示意清和等人退下,扶着她坐上软榻,又在矮桌的另一端坐下,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